“可聽說他們不要我當皇後,漢人還是入不了他們的眼。”
她住的宮門上燙金的匾額寫著大大的“繡錦宮”三個字,是拓跋浚叫人新換的。馮錦回頭望了一眼,往前邁著步子。她信,終有一日,無論前朝後宮,漢人也能平步青雲,前程似錦。
“娘娘還往前走就是冷宮了。”走了一段,卿硯見她沒有回去的意思,忍不住出聲提醒。
馮錦原本也沒想繼續向前,可聽她一說,不由地想去瞧瞧。停在那扇掉了漆的宮門前,不禁感歎這富麗堂皇的地兒,竟還有這等的不堪。
正叫卿硯上去推門,守門的侍衛認出她來,忙上前問道:“貴妃娘娘來此地做什麼,冷宮潮濕,您還是不要進去了。”
“本宮來看看故人。”馮錦仍盯著那扇門,絲毫沒有離去的意思。是啊,如今一切塵埃落定。她當然得去看看,看看那個害她失去孩子的人,如今在這兒留著那條命,過得舒不舒坦。
侍衛無奈隻好打開門,還不忘叮囑她早些出來。宮裏的人都知道皇上獨寵的這位娘娘近來身子不適,如果真在濕冷的屋子裏待久惹了病,頭一個便是他的責任。
那扇門裏雜草叢生,偶有秋風吹過,震得枯葉嘩啦啦地響。外頭的瓊樓玉宇有多繁華,這裏的破木門就有多冷清。卿硯扶著馮錦,一步一步小心地踩過那些年久失修的鬆動磚塊,停在這院子正房的門前。
門半掩著,一個缺了一角的破碗從門縫裏被摔出來,“嚓”地一聲碎在馮錦的腳邊,嚇得卿硯拉著她連連後撤。
“你們都給我吃的是什麼東西!我是世子的正妃,賀樓家的嫡小姐,是該當皇後的人。我的姑姑,是這會兒住在西苑的伶太妃,你們這麼對我是要誅九族的!”
裏麵傳來尖利的咒罵聲,在空蕩蕩的冷宮裏顯得格外詭異。
馮錦失笑:“都這樣了還不忘自己的富貴夢,她不說,我倒真忘了還有個伶太妃。”
待她走近,推開門,真真切切看著那個不久前還趾高氣昂要害她性命的人、那個成婚時穿著大紅嫁衣受她跪拜的人,此時發髻散落著坐在一張舊床上。她心中仍有恨,卻也百感交集。
“姐姐在這兒過得可還舒心?”馮錦進了門,一股陳年木料腐朽的氣味撲麵而來,她抬手拂了一下,含著笑問賀樓允安。
床上的人見了她,發狠似的站起來就要往過撲,綠衣在一旁死命地拽著:“穆貴妃,您高抬貴手,放了我們娘娘吧,為奴也好為婢也罷。她夠可憐的了,這兒當真不是人住的地方。”
“放了她?她倒也配為奴為婢?她害本宮的時候、害了本宮孩子的時候怎麼不覺著我可憐!”馮錦聞言冷笑,眼眶卻紅得厲害,“賀樓允安,老天有眼。我的孩子疼我,沒讓我隨它去,我還有命慢慢兒地看著你在這兒人不人鬼不鬼的老死。”
對從小就被眾星捧月的賀樓允安來說,比死更可怕的,是孤獨,是無人問津。
馮錦覺得自己不能再站在這兒了,心裏的火越燒越旺,小腹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她怕自己一個沒忍住就結果了麵前的人,反倒給了她痛快。
顫抖的手搭上卿硯的胳膊,她轉身就要離去。賀樓允安在身後惡毒地詛咒她,綠衣忽然追上來,跪在她麵前:“穆貴妃,求求您了,再過兩日就是我們娘娘的生辰,求您讓她見見伶太妃,這宮裏她就隻有這麼一個親人了。”
“你倒忠心,她一個庶人,還滿口娘娘的叫著也不怕折壽。這會子知道求人了,倒不耀武揚威了?當日若非你咬著不放,春妍一個女兒家的何至於顏麵盡失匆匆出嫁!”卿硯擋在前麵,恐她傷了馮錦,瞧著那張低聲下氣的臉,卻越發覺得可氣。
馮錦沒說話,隻是繞過她往前走。待兩人出了門,她忽然轉向卿硯,問道:“她剛才說什麼?再過兩日是賀樓允安的生辰?”
再過兩日,九月十二。可她分明記得除夕那夜瞧見春妍送出去的紅紙,寫的不是九月。
“你去告訴皇上,就說我在宮中養病煩悶,請他召薛夫人入宮陪我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