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花朝節是平城的大日子,無論是有錢的沒錢的,都領著姑娘媳婦兒們出來踏青賞紅。一路上行商坐賈,各家叫賣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轎子到了人聲鼎沸之處便堵著行動不得,拓跋浚幹脆叫人停下,扶馮錦下了轎:“不遠了,走著過去,也感受一番這人間煙火。”
馮錦抬頭瞧那天兒,竟也放了晴,把手擱在他掌心,二人就這麼牽著手,走在已是人人摩肩接踵的街上。
行至城外溪邊,眼界一下子開闊了不少。岸邊有售小花船的,也有拿著自己剪的五顏六色的紙花兒出來賣的。早春剛剛吐出稚嫩花苞的枝丫上掛滿了彩紙,倒是他們沒見過的別樣景致。
拓跋浚叫馮錦站在一旁等他,不一會兒捧了兩盞花船來,又管拉著她賣花的老伯借了筆,一筆一劃地在船身上寫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老伯笑眯眯地收回筆墨,向馮錦道:“公子一表人才,姑娘又婉約貌美,真是佳偶天成的好福氣。在此祝二位白頭偕老,子孫滿堂了。”
馮錦騰地紅了臉,恍如在夢中一般,這樣充滿市井氣息的生活,是她過去無論如何也不敢想的。
“花王掌管人間生育,所以啊,來過花朝節的大都是新婚的夫妻,求子嗣綿延。”拓跋浚一邊伏在她耳邊解釋老伯剛才的話,一邊將寫好字的花船遞給她一隻,“我們也是新婚,但我不求子嗣,隻願今生今世,與你生死不離。”
“今生今世,生死不離”,這是於馮錦而言既陌生又帶著一絲甜蜜的八個字。隻這一刻,她好像真的與他是一對平凡夫妻。手牽著手來過花朝節,祭拜花王,賞盡百花,然後在對方的耳邊纏綿地許下白首不離的誓言。
瞧著肩並肩遠遠漂走的兩隻小花船,她突然仰起臉問拓跋浚:“那我若真像旁人所說,是個貪戀富貴權勢,狐媚主子的丫頭,殿下又該何如?”
“那我便給你富貴權勢,許你一生寵愛。”他瞥見身邊一棵早早盛放的桃樹,伸手折了一枝,簪在馮錦發髻上,又認真地望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毫無玩笑之意。
二人又逛了廟會,玩到盡興,打道回府時天已全黑了。轎子上,馮錦靠在拓跋浚肩頭歇息,忽聽他沉沉道:“大魏與北蒙交戰,我已提請帶兵親征,此去多則數月,你在府裏要照顧好自己。”
她聞言猛地睜開假寐的眼:“殿下為何突然提請親征,那滿朝的將軍還不夠?”
怪不得,他帶她出來過節,又許那些個生離死別的話。
“我若在戰場上立了功勞,回朝時便再不會被人說是嬌生慣養的世子。”拓跋浚將下巴擱在馮錦頭頂,不許她起來,“而且,這是最快籠絡人心、手握兵權的方法。我若有了自個兒的本事、自個兒的人脈,不必再倚靠父親或是賀樓家。便也不必與世子妃假裝恩愛,委屈了你。我要你相信我與別的皇子皇孫不一樣,我能護我心愛的女人周全。”
直到回了住處,馮錦依舊為他剛才說的那番話動容。卿硯鋪好了褥子叫她歇息,她卻將人叫住,拍拍床邊叫她坐:“卿硯姐姐,你說,我嫁給世子殿下,留在平城是為了報仇雪恨。可如今,世子待我好極,我又該如何?”
卿硯思索著,撫上她的手:“人說命運造化,奴婢這一生,可算是信了。當年昭儀娘娘得知大燕被滅時,正當盛寵。她也是這麼問我的,皇上待她好,她如何恨;可他又親手殺了燕王和王後,叫她如何不恨。”
“那你怎麼答?”
“其實人啊,有些話一問出口,心裏就有了答案。”卿硯笑著,眼角卻淌下一滴淚,“奴婢當年歲數小,還沒您大呢,也是一顆心守著國仇家恨。我跟娘娘說,公主,那是殺父仇人,何以諒解?奴婢記得清楚,娘娘一邊搖頭,一邊說,恨也恨,卻無法恨毒了。自那之後便是數十年稱病不麵聖。後來奴婢大了,也勸她看開,隻是她心裏糾結,到頭還是苦了自己。”
“所以夫人啊,死的已經死了,活著的人為什麼不好好活著呢?您與殿下還年輕,拓跋氏與馮家已是上一代的恩怨,您又何必拿恨掩了愛。娘娘當日告誡您,若爭,就爭它個萬人之上,您守著恨,不全心接納殿下,萬人之上的榮寵您指著誰給呐。”
燭光搖曳著,淌下鮮紅的燭淚,馮錦定了定心神。那一夜,夢裏是風華猶在的姑姑,笑著跟她說,錦兒,珍惜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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