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神像前連守三天。三天後。一抹金光從蒼穹刺下,金光如刀,豁然揮下,斬盡魔雨鬼霧。
青無觀被金色染透,青苔爬滿的屋簷上水汽蒸騰,密林中爛泥地裏的潮濕也被陽光炙烤,水霧熱烈騰起。朦朧猛烈的霧氣襯的道觀如仙宮般。
可神像卻始終沒有亮起來。光死了,神像的眼亦被灰霧蒙住,它閉了眼。雞爺注視神像良久,最後哀歎一聲,大手一揮,砰!神觀大門被鎖死。
久違的太陽從天邊正式升起。水一夜之間退盡。雞爺站在滑不溜秋的官道外緣,看著腳底爛泥腐地,內心五味陳雜。
孟敬山冤死顯魂一掌解去孟書封印,這一掌也將他推入亂世深淵,這大義令人難以忘懷;今有神仙獨赴海淵,隻求還個太平人間——
他也是半個山神……難道就這樣束手旁觀?爛穀如橫屍,狠狠的將死亡刺進他雙目。被水泡發的爛肉中,又有團團黑煙跟疫魔似在張牙舞爪,它從爛泥中掙脫而出——
他躍下山緣,跳入田中。爛田腐糧簡直是要人死。那一瞬間,他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
那一刹那金光至,忽見一隻七色寶光雞猛地一鳴!七寶光迸發,萬物生。那腐地裏枯草抬頭,爛枝拔起,麥穗於風中搖水而生。一株活,一片活,一片連一畝,一畝連萬畝····
飽滿的麥粒尖串成一束,在竿間晃來晃去。良田死而複生,與金光一並連綿至千裏。
靈山上。
她借著這清閑,將數年中所學的古詩都在腦海中過了一遍,美名曰:吟詩作對,好修身養性。至於這藥,罷了罷了。她也不會聽從李渣神的安排——要堅決抵製霸權。
藥沒采滿,就這衝著山頭整日“吟詩作對”的懶散做派,白衫童子們彼此交換眼神:畢竟,他們都明白,師父將她鎖在蛇國才不是采藥——而是囚徒。囚龍婆的徒,禁止她出現在龍宮。
三天後,白衫童子友善的將好吃懶做的顧隱之送出蛇國。
盛京內。京城陽光大放,氣溫回暖,寒天一瞬回暖,這讓她倒是非常驚訝。
滿街餘黃,泥沙爬牆的爬牆,扒街的扒街,死死不散。熱氣裹著臭泥味紛湧而出,嗆的人發昏。這次,連官兵都親自下場清理街道。
米鋪商販麵色陰沉沉,坐在門口唉聲歎氣,除此之外,動不動就罵上一兩聲。聽街坊說,米鋪悄悄藏起的米一夜之間全部消失,米倉比貧民兜兒還幹淨。
“糧官今早上就來了五次,上門責罵米鋪掌櫃的,說要將罪名全推到掌櫃身上,教他不得好死!”
“嗬!可糧荒藏米,天道不容!”
——沿街百姓一路謾罵,他們提桶洗地,各自洗洗刷刷,略得空閑時,便罵官罵天。
顧隱之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聽的恍恍惚惚,而破落落的黃土街道就她一個人幹幹淨淨,當眾人目光掃過來時,她難免有那麼點兒尷尬。於是,在大家將槍口對準她之前,這倒黴神婆連忙跑了,雖然又替他人分擔了一點炮火。
而她再見到李懷清,她發現他麵色帶灰,往日的神采奕奕大消大減,整個人精氣神也在迅速減弱。他的脆弱感非常重,好像隨時會倒地。她覺得奇怪,但說不出哪裏奇怪。
她進蛇國三天,一切都變了。
她提著藥籃子進醫館的時候,渣神還在忙著熬藥和清理醫館。水澇去,留半牆汙泥,和一地泥沙。汙水滲進牆,這使得水印跡特別重。那桌子椅子甚至藥櫃都廢了。
她環視醫館一圈,整個醫館似乎就他一個人,並不見美人身影。
當她將藥遞給李渣神時,他瞥了眼藥籃子,見裏頭隻有稀稀拉拉幾株草藥,他冷笑著收下藥籃子。結果一個轉身,他似滑了一下,險些摔倒。隱之一步上前扶住他。
兩人沉默不語。
顧隱之不以為然,她自覺欠他的已還,管他是熱笑還是冷笑——
她不管了。
“熬藥吧。”半晌,李懷清才出聲。他頗為自然的吩咐她做事。
顧隱之吃了一驚,她馬上拒絕:“我不會。”
“那就清理醫館——”他淡淡道。
“我也不。”她再次拒絕。這又不是她的地盤,他沒權利使喚她。
顧隱之要走,李懷清跨前一步,一下子攔住她的去路,嘖嘖,這腳步,這力道!這下可真是矯健了,還是精準攔截呀。
“你氣走了小狐妖,那這些事自然得你來做。”李懷清終於拉扯出一個笑臉。
“………”
他咳了一聲,顧隱之看了他一眼,突然神秘一笑:“她跑了,所以您得相思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