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是一個月前的事。
“你覺得我太累?所以你就讓我放棄我的工作?”
“你覺得我這麼累是因為我的工作造成的嗎?”
“你又憑什麼覺得在家做家庭主婦是一項輕鬆的工作呢?”
“楊砳,為什麼!為什麼!到底為什麼你在工作上總是選擇挑戰最難的任務,在我的問題上卻選擇對你來說最簡單粗暴的處理方式!”
夢裏的自己逐漸暴躁,最後開始歇斯底裏。他們少有一起吃午飯的時間,明明之前她還在興高采烈地和他講自己準備租下一間大一點的工作室。
她質問楊砳的這些片段在夢境裏反複回放,一句句詰問擲地有聲,可對麵的人卻沒什麼反應,像一拳打在棉花上,那些話最後隻好都反彈回來變成刀子紮向自己。
她也不記得楊砳之後說了些什麼,情緒卻在夢裏被清晰的複刻,先是憤怒,憤怒過後是悲哀,最後變成了滿心的委屈。夢裏的她淚眼模糊,她看不清楊砳的表情,也看不清他的心。
哪裏有那麼多為什麼,原因從來隻有一個,對麵這個男人不愛自己,或許是從來沒愛過。
清醒的時候不願意麵對的問題,潛意識隻好幫她思考。
這麼多年,都是徒勞。
夢裏有人撫上自己的臉,是微涼的觸感。
“怎麼和小時候一樣,還是會在夢裏哭?”宋同宜聞聲睜開眼,楊砳正站在她身前彎腰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
仿若時空交疊,宋同宜恍惚間以為自己回到了十四歲某一天的午後,電視裏馬爾泰若曦最後死在了十四爺的懷裏,午睡的時候她在夢裏哭的不能自已,這一切恰好被上門做客的楊砳一家看了個正著。她醒來的時候正看到楊砳彎腰拿著紙巾擦去她臉上的淚,一邊還一本正經的問宋同宜的母親李女士:“李阿姨,宋同宜為什麼在夢裏也會哭?”
小時候的宋同宜最不願意在楊砳麵前哭,因為她覺得自己哭起來很醜,哭到最後還會變成腫眼泡,在好看的人麵前露出醜態實在傷自尊,羞憤之中她對楊砳大喊“我才沒有哭!”——伴隨著一聲聲難以控製的抽泣——於是就哭得更厲害了。
那天大人們沒話找話,聊天的話題都是圍繞著“同宜這孩子從小就感情豐沛”展開的。
她以為楊砳不記得。
回憶洶湧而來,宋同宜看著麵前這個自己從小就喜歡的男人,試圖計算這麼多年的沉沒成本,她開始思考自己的青春、時間和金錢,最後發現根本無法估計,但她還是要走這最後一步。
“同宜,我來接你下班。”楊砳一邊說一邊蹲下身抹去她眼角的淚痕。
“程樂遊已經走了,我告訴她今天你要回家。”還切斷了她的備選退路。
還是這種波瀾不驚的語調,上個月他也是用這樣的聲音告訴她:“你要是覺得太累的話不如就不要上班了吧。”
不如就不要上班了吧。
她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正在喝碗裏的山楂湯圓,潔白的湯圓在紅糖湯底裏起起伏伏,賣相極佳,可惜入口酸的發澀,引得她一陣惡心,她做飯明明少有失手。那天最後她在楊砳麵前摔了碗筷,留下一地狼藉後奪門而出,在程樂遊的小窩裏蝸居了一個月。她現在想想依然覺得心痛,那套骨瓷青花小碗她是花了大價錢的,平常小心嗬護舍不得用,像祖宗一樣供著,結果最後被自己摔碎了。
宋同宜還是跟楊砳回了家。她在楊砳車上醒來時發現他們已經到了春暉居地庫,身上蓋著楊砳的風衣。她扭頭看過去,楊砳正托著下巴不知道在想什麼,從側麵可以看到他挺直的鼻梁,上麵架著一副無框眼鏡,眼鏡後是扇動的睫毛,高鼻深目,無論看多少次,都是她羨慕的樣貌。
“楊砳,你記得我二十四歲的生日願望是什麼嗎?”
宋同宜盯著他,問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楊砳扭頭,有點疑惑,也有點驚訝,他嘴角動了動,然後是長久的沉默。
宋同宜笑了笑,丟開衣服轉身下車。
他不會知道的,她二十四歲生日認真許願的時候,對麵的楊砳正在認真的同bug作鬥爭。
宋同宜隔著半步跟在楊砳身後,看著他輸密碼打開房門,他們的生活裏幾乎沒有這樣的場景——一起回家的場景,她總是先到家的那一個。
還沒等她開燈,她就被楊砳按在門上動彈不得,黑暗裏,他把她的雙手拉向頭頂,然後就感受到了楊砳溫熱的唇,帶著暴力的掠奪的氣息,先是掠過她的脖頸,接著擦過她的耳際,最後在唇齒間長久的停留,讓她喘不過氣。
她扭了扭胳膊,努力的想抽出被禁錮的雙手,卻被對麵的人壓得更緊,她可以感受到他的手指伸進她的發間,又緩緩下移撫過她的肩頸,然後順著脊骨下滑,停留在她的腰際,這雙手熟悉她身體的一切,他知道該在哪裏點火,也知道怎麼點火最有效。他下巴上細密的胡茬蹭著她的臉頰,她隻好扭過臉去,但仍然逃不掉他的氣息,那種淡淡的煙草味,太近了,她總能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