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是厚重的鬆節油的氣息,容予對這個氣味再熟悉不過——
他曾在夢裏無數次聞到過這樣的味道。
容予仍舊記得夢中的感覺,那是一種窒息而又瘋狂的、備受淩虐的快感。
似乎有人一遍遍用指尖勾勒著他的五官和骨架,近乎癡迷地將筆尖沾上鬆節油和油畫顏料,試圖以筆觸描摹他豔麗得過分的容顏。
……然後,就因氣惱於自己蒼白無力的技藝,狠狠地將畫筆摔在地上,又那雙因一貫拿著畫筆而已經生出一層薄繭的手死命扼住他的咽喉,細弱的氣管仿佛隨時都可能被他捏碎。
“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漂亮!”
“我為什麼、為什麼畫不出來!”
畫家的嗓音喑啞得不成樣子,除了瘋狂還是瘋狂,但那緊緊扼住自己喉管的手卻始終不曾稍有鬆懈。
夢裏的自己眼角很快沁出了淚花,上氣不接下氣地嗆咳起來,大腦因極度缺氧而一陣陣地發黑,似乎連一刻都不能堅持就要暈厥過去。
盡管隻是以第三人稱的視角旁觀了這一番“折辱”,容予卻覺得那般感受,實則直接加之於他的身上。
就仿佛,夢中也時常有人瘋狂而病態地描摹他的眉眼,掐著他的喉管,在他耳邊發了狠地吐息——
好痛,可是也……
好爽。
好享受。
容予很久沒有體會過這樣快樂的感覺了!
身為世上最後一個純血魅魔,他本該是因愛意而生,為欲念而活,但當今時代魔力衰微,魅魔的養料也少得出奇,隻有在近來的夢裏,他才能體會到這樣極致的快樂。
在“脖頸被驟然攥緊”的一刹那,容予終是驚醒。
此刻屋內雖沒有光,床邊的鏡子裏卻依舊映出容予完美無瑕的麵容,那一頭及腰的銀色長發在黑暗中熠熠流光,鼻尖原本的鬆節油氣息,亦被馥鬱而醉人的玫瑰香氣所取代。
容予不自覺地將手撫上了自己的脖頸之上,那處仿佛還殘存著被人摩挲帶來的熱度。
“今天又要上哪裏去找一個合我心意的獵物呢?”銀發的魅魔垂下纖長的眼睫,自言自語道。
在容予低下頭的一刹那,鏡子裏的“自己”忽然衝他詭異地笑了笑。
下一瞬,變故徒生。
一陣突如其來的天旋地轉將容予包裹起來,他的眼前立時一片黑暗,五感都被剝奪,世界似乎要在他眼前生生撕裂!
這不對勁。
如今雖已到了末法時代,但魅魔本因欲望而生,而欲望,乃是人類千千萬萬代所不能割舍之物,因此他的魔力依舊強大,按理沒有什麼能夠影響到他。
還沒等容予弄清個所以然來,腳下已然踩實,馬丁靴踏在木質地板上,發出嗒嗒的響。
鬆節油的氣息,再度將他的鼻尖占滿。
容予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圈周遭的環境。
這是一家畫廊,牆上的人物畫動作各異、栩栩如生,筆觸之豐滿細膩讓人很難不相信這是一位浸淫油畫數十年的大家所作。
容予下意識想到了他夢中的畫廊。
容予微微瞪大了眼睛。
這是怎麼回事?
【歡迎來到逃生遊戲】
【您是1314號玩家,係統520號將竭誠為您服務】
【這個世界異常瘋狂,陰暗是人性的跗骨之蛆,殺戮乃永恒的至高美學,1314號,你害怕了嗎?】
魅魔天生對人的情緒分外敏感,盡管這道機械音冷漠得仿佛沒有一絲波瀾,容予依舊能從中辨別出其下隱藏著的一道詭異的惡意和嘲弄,以及幾分不知從何而來的高高在上。
這個係統充滿惡意,想要將玩家如戲弄螻蟻一般踩在腳底。
容予立刻判斷出來。
居然是和自己一樣的超自然現象。
容予唇邊泛起一絲古怪的笑意,漫不經心地在腦海裏回答道:“啊,是啊,我害怕了。”
【……】
這個人怎麼這般敷衍。
身為主神的化身,係統一貫秉持了主神的意誌,雖不會故意置人於死地,但他一向以玩弄諸位玩家或是旁觀一場鬧劇為樂。
以往進入遊戲的玩家,不論之前是什麼身份,也不會是這般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