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還是沒想到自己已經脆弱到這種地步,守著個態度不明的人直接暈死,一點直覺都無,再醒來時已經不止今夕何夕,隻覺得頭昏腦漲,渾身疼得厲害。
昏昏沉沉間,他感覺渾身顛簸,似乎是……馬車……
眼皮上像是灌了鉛,荀還是掙紮了好幾次才勉強睜開一條縫隙,看見的是上下晃動的木板。
果然在馬車上。
他強撐著身子靠坐起來,仰頭閉眼緩了一會兒,頭不再像先前那樣昏沉,這才慢慢睜開眼,看向對麵,目光落在對麵的人身上後先是一愣,而後了然,
謝玉綏穿著一身繡著暗紋的玄色衣服,頭發高高束起,一副公子打扮,閉眼似乎在小憩。
“這是去哪?”方一開口,荀還是才發現自己聲音沙啞的厲害,輕咳了一聲沒什麼緩解,最後歎了口氣說,“若是想要報仇不如給我個痛快,左右我也反抗不得,隨你折騰便是。”
謝玉綏依舊沒有睜眼,似乎睡得很實,沒有搭理荀還是的意思。
荀還是細細打量著謝玉綏,在他臉上看不出厭惡不耐,也看不出其他情緒。
他有些鬧不懂了,先前那麼狂怒的一處,火氣說卸就卸了?
“客棧裏的匕首確實不是我放的,我名聲差,即便否認想來你也不會相信。”荀還是難得的多解釋了一句,聲音裏帶著無奈,“我打從心裏感謝王爺的救命之恩,隻是壽數有限,恐無緣報這恩情,卻也不會恩將仇報,直接將王爺推到火坑裏。起初沒有救鄔奉是想個萬全之策,總比背個通緝令要強,萬一給有心人做了文章,想必你們回到祁國也不好過。隻是後來見到薛黎我突然明白,即便我想的再周全,對方裝聾作啞也是無用,未免夜長夢多,便隻能用我的人將鄔奉帶出來。”
聽到這裏,謝玉綏慢慢睜開眼睛,目光落在身前,沒有迎上去。
他隻是閉眼假寐,並沒有睡著,在荀還是剛有一點動作就感覺到了,因著沒想好要怎麼跟荀還是相處,所以並未睜開眼。
他怕自己一個沒忍住,直接將對麵的瓷瓶捏碎。
然而沒想到短暫的沉默會換來荀還是這番話,一本正經得不像是從荀還是嘴裏出來的。
“我以為你會有很多事情想問我。”見著謝玉綏睜眼,荀還是輕笑一聲。
他說話聲音很小,若不仔細聽很容易被車輪壓在石子上的聲音蓋下去,好在較於普通人來說,習武之人耳力能好些,謝玉綏聽見了他的話。
謝玉綏:“我問你你就答?本王竟不知荀閣主是個這樣好說話的人。”
“我一直覺得自己挺好說話,隻是甚少有人跟我閑聊。”荀還是輕笑,“所以我們現在是去哪,裕安城?”
裕安城是祁國的國都,荀還是早年曾去過幾次。
謝玉綏沒有反駁:“怕了?”
“有什麼怕的,我既做不了威脅邾國國君的人質,你們也不可能從我這得到什麼消息,左右不過是遭點罪,死的不那麼好看罷。料到的發展,就沒什麼怕的。”一連幾句下來話說的有些多,荀還是感覺胸口悶悶的,靠著馬車上緩了緩,“不過我還是提醒王爺一句,先前您帶走的那個女人,保護好她,以後會有大用。”
謝玉綏目光一直落在荀還是身上:“不是說不會提供消息嗎,現在這句話算什麼?”
“算……”荀還是想了想,“報答王爺的救命之恩?”
“嗬!”謝玉綏笑聲裏滿是嘲諷,“荀閣主的救命之恩可真是廉價,即便有荀閣主這句話,我作為祁國的王爺,也不可能隨意帶走邾國的百姓,荀閣主可否再多透露些信息,讓本王仔細估量一下風險與利益孰大孰小。”
荀還是聽見這話後垂首閉眼。
謝玉綏本也沒覺得荀還是真的會為什麼狗屁救命之恩多說些話,不過是話趕話嘲諷一番罷,這會兒見他這個模樣,便以為他準備裝死不言,自己也就沒在開口。
荀還是自暈倒後整整昏睡了兩天,直到昨天晚上燒退了下來,謝玉綏號脈感覺到他身體那股子亂竄的東西慢慢趨於穩定,這才決定今天一早離開。
安撫使司被一把大火燒了個幹淨,城內四處戒嚴,休息的兩日也算是避了避風頭。
今天出門甚早,趕著城門剛開就離了邕州。
謝玉綏剛準備閉眼再休息一會兒,卻聽頭頂那人幽幽歎了口氣道:“本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邾國朝政要變天了,荀某隻想給自己尋一條路。”
謝玉綏抬頭,就見荀還是側著頭似是看向窗外:“想必你也知道,我身上的毒便是邾國國君下的,一邊依賴著我幫他掃清障礙,一邊又忌憚著我,最後隻能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圖個心安。你隻當我自願吃下這毒,卻不知我若不吃,想必也挨不到今日。武功再高又如何,一個人還能拗得過一個國家嗎?更何況這麼多年我仇敵遍天下,真跟邾國鬧翻,要麵對的何止是一個國?”
謝玉綏:“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早知今日,當初又何必將自己的路堵死。”
“你不懂。”荀還是搖頭,笑得一臉疲憊,“我不知祁國的中樞運轉如何,暗衛又是如何,但是邾國的暗衛卻是個有進無出,不殺就死的地方,我若不狠早就被吃幹淨了,世間之大,哪個人心甘情願做著惡人?有些事情臨到麵前根本沒法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