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喉嚨啞成那樣,拚了命都要說的話是這些。
洛雲間收回劍,往沈宅走去,不鹹不淡道:“知道了。”
“你一句知道了是什麼意思?”
洛雲間停住步子,回頭瞥了眼衛輕塵,笑了笑道:“我的意思是,天下能拔我舌頭挖我眼睛的人不多,你與其盼著別人來做,不如你自己勤勉修行,日後親自動手。”
洛雲間話音未落,便踏進了沈宅大門。
衛輕塵小聲哼道:“……你以為我不想嗎……”
他坐在地上,晃了晃暈乎乎的腦袋,試圖站起來,卻還是覺得腿軟。
門口的嵐山盟的巡護弟子看著衛輕塵一個人坐在地上,忍不住來走過來,關切問道:“小道長,你沒事兒吧?”
“沒事,就是劍上待太久了,有些頭暈。”
巡護弟子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抱著劍在他身邊蹲下,笑道:“你們從滄崖過來可遠了吧,你看著跟我差不多大,卻能飛那麼遠,真的好厲害!我最多飛個四五百裏就飛不動了。”
衛輕塵聽著他說這些話,連忙擺手道:“哪有,我根本不會禦劍,一站上去就掉下來。”
“哈哈哈,小道長你別說笑,從滄崖到這裏有幾千裏了,你怎麼可能不會禦劍。”
“我真的不會禦……劍……”
說著說著,衛輕塵自己也愣了。
是啊,那我是怎麼從滄崖到這裏的。
之前學禦劍的時候,劍離地不到一米我也站不住啊。
這一次劍飛得那麼高,那麼抖,我卻沒有掉下來。
為什麼?
衛輕塵抬頭看著逐漸西沉日落,忽然之間,福至心靈,想起來了昨晚一整晚艱難地學劃船。
他當時也在疑惑為什麼劃船會那麼難,為什麼江上的水波會那麼劇烈,為什麼船會那麼晃。
那時候他沒有多想,以為這隻是運氣背。
他想起洛雲間明明打了一夜的坐,可是第二天早晨見他卻麵帶倦意。那時候他也沒有多想,滿腦子隻有好累好想睡會兒以及洛雲間太不是人了的想法。
衛輕塵還記得,洛雲間說,這也是修行。
他居然完全把這句話當成了一句奚落他的話來聽。
洛雲間居然在用這種方式教他修行,可他一路上連半個好臉色都沒給過他。
此時天邊晚霞流光漫天,暮色溫柔。
四周很靜,隱約能聽見偶爾響起的一兩聲犬吠,遠處街市的人聲正喧鬧,攤販走卒、行人商客都在乘著夕陽匆匆踏上歸家的路。
衛輕塵突然生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好像天邊的緋色的流霞直接落在了他的心裏,留下了一個滾燙的印記,讓他驀然間有些坐立難安。
衛輕塵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把身邊的巡護小弟子嚇了大跳。
他飛速跑進結界,瞬間聞到了一股衝天的血腥腐爛的氣息。
“師兄——”
“師兄?你在哪兒啊?”
衛輕塵捏著鼻子,踏進了沈宅朱紅色大門,繞過影壁,入目的就是正院。
院子裏種著蒼鬱的古木,樹冠遮天蔽日,哪怕是此時太陽還未下山,宅院內也顯得昏暗不堪。
四周牆壁上插著火,遊廊上掛著燈籠,院內燈座也都點著燈,交映的燈火,還是照不透宅院四處的團團飄搖的濃黑虛影。
院內的地磚和粉牆上有大片大片暗色血跡,回廊下的白玉石燈柱被染成了赤黑色,完全瞧不出原本的顏色了。
庭院的青磚上麵密密麻麻地鋪了一地的黃褐色油紙,每一張油紙都擺著一具屍體,準確的說,是人形肉堆。
院內有幾個人都提著燈籠,彎腰查看著屍體,沒有人搭理他。
衛輕塵一進來便不停地打著寒顫,似乎有種很深層的情緒在慢慢往上湧,他定了定神,雙手抱著臂,繼續找洛雲間。
“師兄——”
他穿過一道垂花門,便看見洛雲間站在回廊的燈籠下翻看著一本厚厚的線裝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