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鈕府,風致想去看看六婆,推開門卻看見六婆站立不穩,似要暈倒的樣子。風致連忙趕過去把她扶穩了。六婆搖了搖頭,定定神,才笑著對風致說:“人老了,不中用了,繡幾張帕子就頭暈眼花。”風致這才注意到妝台前堆了一疊帕子,足足有半張椅子高。把六婆小心扶到床上後,風致才問道:“六婆,為何繡這麼多帕子?”
“開春了,府裏要給家丁,姑娘們添置新衣物,李媽就吩咐我給姑娘們各繡一張帕子。”六婆閉著眼睛,勞累說道。
聞言,風致頗有些忿忿地說:“肯定是夫人吩咐她外包給繡坊做,她為了圖這一筆銀子才來難為你的。”
聽到這話,六婆睜開了雙眼,看著風致說道:“二小姐是個明事理的人,怎麼也說這些糊塗話。每個奴才都有他安身立命之本,若喪失了,便也沒有資格留下來,仲使夫人憐我,我也是呆不長久的!”
風致低下了頭,沉默著。六婆說得對,要想立足就必須有所憑恃,她不是她的依靠,沒有資格說這些,因為她也是奴才,也要守本分。
就在六婆以為自己說錯話時,風致抬頭,破顏一笑,道:“知道了,那你也要先休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把眼睛都熬壞了,還怎麼繡,怎麼立足?”
六婆點了點頭,說:“那好,我先眯一會兒,兩刻鍾後,二小姐你一定得叫醒我。這批繡帕李媽明日便要,我怕趕不及。”
風致笑笑,說:“知道了。”說著,便彎下腰細致地為她掖好棉被。三月雖已回春,但對於一個年逾六旬的老者來說,夜裏還是冷的。
六婆惴惴不安地眯著眼,許是太累的緣故,很快便睡著了。
風致在她床邊坐下,靜靜地看著她。昏黃燭光映出她臉上皺紋,密密麻麻,縱橫交錯,書寫著歲月的滄桑;灰白交雜的頭發稀疏下垂,似秋日落葉般失了顏色;褐色壽斑,四處零落,恰似斑白銅鏡經年。風致在心中歎息一聲,六婆是真的老了,但她又能如何呢?
弦月西垂,倒掛枝椏。夜,靜謐安寧,遠處偶傳來一兩聲蟲鳴。風致抬頭望向床邊,六婆睡得正熟,她淺淺而笑,埋首繡了下去。
雞鳴時分,六婆就轉醒了,看到風致埋頭在繡帕子,身旁已堆了高高一疊,便起身往櫃中拿起外衣套在她身上,語氣稍有責怪又滿含無奈道:“二小姐怎麼不叫醒我?”
風致抬頭看著六婆,說:“我看你睡得正熟。”,然後又順手把衣服往她身上披,解釋道:“我不冷!”
在她身旁坐下,六婆歎息道:“連累二小姐了,我來繡吧!”
聞言,風致抬頭,認真說道:“六婆,哪有連不連累的!你我之間無須如此。”隨後,展顏,道:“六婆,你幫我刺樣吧,你的針眼最是均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