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自己抱著馬脖子遊過岢嵐水,那冰冷的河水打在臉上,寒到骨裏。
這些感覺,曆曆可見,時時纏繞,擺脫不得。
他是想將折家帶上從未有過的地位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南來子,拉起了萬餘軍馬就立下平燕大功,然後回返汴梁不過兩三年就躍居燕王地位,掌握朝堂大權。
他折可求比之那南來子,又差似什麼?
這個大宋,已然是虛弱不堪。天下世道就要變了。他折可求想保存折家實力,在這亂世中更進一步,又錯在哪裏?
折家為大宋賣命百年,隻能居於貧瘠河外之地,百餘年來,多少折家子弟死傷。想為折家多得到些東西……
又錯在哪裏?
為什麼大家都不明白某的心思?一個個折家子弟,都要與某作對?在岢嵐水邊,居然毫無戰心。
這可是某一手帶出來的數千精銳啊!戰陣之中斬將奪旗,隻要一聲號令,都是死不旋踵啊!
某到底錯在了哪裏?
折可求猛的抓起了酒壺,用力之大,錫製酒壺都被捏出了指印。舉起來就望口裏倒。可是隻有幾滴落入嘴中。
這讓折可求更是暴怒,狠狠將酒壺拍在木圖之上。一聲爆響,木屑飛濺,盤子碟子全都跳起,油汙飛濺。
“將酒來!”
在節堂之外守候的蕃兵匆匆入內,兩人捧著四壺酒。近日折可求日日爛醉,呼酒不至就重重責打親衛蕃兵,現下大家都學得乖了。什麼值守勤謹都是假的,酒可得給將主備好!
兩名蕃兵入內,卻又聽見折可求一聲怒喝:“把酒扔出去!你們也給俺滾蛋!”
吼聲在節堂之中回蕩,兩名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蕃兵忙不迭的又退了下去。在節堂外對望一眼。
將主莫不是醉糊塗了罷?
折可求並沒有醉糊塗。
他隻是看到了那張被敲出印記,油汙濺上的木圖。
這木圖還是大宋開國未久,從職方司發下的河外及陝西左近地形木圖。當時折家先輩圍著木圖當寶貝一樣整整轉了一宿。
然後這木圖就一直傳了下來,數代折家軍將,就用這張木圖謀劃調度,參與了一場又一場的戰事。
數萬折家男兒,在百年中伏屍邊荒,一代代折家軍將,或者戰死,或者老去。
直到如今。
折可求悚然而驚。
自己在做什麼?難道就始終醉成一灘爛泥,最後將折家葬送在這亂世之中麼?讓先祖魂魄無所依,讓折家血脈從此斷絕。讓自己的雄心壯誌,從此成灰麼?
振作起來!
折家人豈是打不起敗仗的?如此亂世,如此錯綜複雜的時局,還有機會,還有機會!
隻要牢牢的掌握住手中的實力,甚而不斷的擴張自己手中的實力。終有騰躍出淵的那一天!
不管什麼人擋在自己的麵前,隻有將他碾碎!
就在折可求暗自切齒使勁給自己打氣的時候,突然之間就聽見節堂之外疾疾的腳步聲響。一名蕃將匆匆直入節堂,拜倒在地。
“將主,東麵傳來軍情。鄜延軍殘部已然脫出女真羅網,在楊可世帶領之下直向保德軍而來!還請將主措置!”
折可求猛然回身。
原來的消沉頹廢之態,在一轉眼就已然消散不見。目光之中,精光四射!
楊可世居然脫出了女真大軍的羅網!還逃向保德軍來了!
該拿他們如何是好?該拿他們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