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豹頭來得如此之快,這一槊架勢之老辣,折彥倫也忍不住是眼前一亮。
倒真是個好對手!單單隻這平杆一槊,就至少是十餘年的功夫浸淫下去,還得有名師指點,手把手的教導打磨。也得經曆幾場廝殺,才能來得如此狠辣!
不過遮架什麼的,折彥倫自打能上馬臨敵,就向來懶得去做。當下大鐵刀豎劈就變成斜掃,掛著風聲斜落而下。不管林豹頭有萬般變化,這一刀就後發先至,敲在槊杆之上。
噗的一聲悶響,林豹頭隻覺得雙手大震,前手還緊緊抓住槊杆,後手居然都被震得鬆開!
這一刀勁道之大,竟然不下於那夜飛鳶堡前遭遇的女真韃子悍將蒲察烏烈!
不過林豹頭反應也是極快,順勢就一磕馬鐙,白電再度加速,一下就與來騎錯身。被震鬆的後手已然伸出,一把就拿出了大鐵刀刀柄,一扭一奪,就要從來騎手中搶下來!
這是林家傳自初唐尉遲敬德的奪槊之術,臨陣奪槊,隻要出手,百無一失!
折彥倫就見兩人轉眼就已然錯身,而來騎又出手如電,既穩且準的抓住了刀柄,還發力爭奪。忍不住也是咦了一聲,但卻沒什麼動作,隻是穩穩握住刀柄,任這廝奪去。
這麼近的地方,折彥倫還認不住對手穿著的是宋軍衣甲,也不是韃子胡族的麵孔。知道是撞上自家人了,看這廝也的確有些本事,也就不給他難堪了。再說憑他馬上廝殺本事,真正放對,就是自家力大一些,分出勝負也頗需要些功夫。自家吃得不太飽,就不費這個鳥氣力了。
林豹頭大喝一聲:“撒手!”
折彥倫白他一眼,隻是不動。
林豹頭手腕都擰得快斷了,這刀柄卻根本滾將不動,說什麼也不能從當麵這個兜鍪上插著雉尾,身後披著紅色披風的騷包小白臉軍將手中搶下這口大鐵刀來!
兩騎就這樣僵住,都長聲嘶鳴,團團轉了一圈,激起一道圓形的煙塵。林豹頭和折彥倫僵持對視,一個目光凶狠,還有一個則是麵無表情。
這個時候兩邊人馬,才都大呼小叫的衝上準備接應。折彥倫那一頭就折知柔一人而已,揚手大呼:“俺們是折家軍!你們是哪路人馬?怎生到了這裏?”
十餘騎迎上來的人馬,多半是楊可世的麾下。一人猛的勒住坐騎,狠狠在地上唾了一口:“甚鳥折家軍,臨著女真韃子,隻敢逃命,不敢廝殺……俺們是鄜延軍與楊將主麾下餘部。被你們丟在蔚水河穀,一路衝殺而出,五萬關西兒郎,被你們折家軍害得埋骨河東。你們這些姓折的,晚上做夢,卻看沒看到萬千厲鬼,來尋你們索命!”
折彥倫與折知柔都僵在那裏,而林豹頭也恨恨的撒了手。
折知柔喃喃道:“你們是鄜延軍?你們衝殺出來了?從東麵?”
從蔚水河穀自東殺出,要經宜芳再轉向北,經過飛鳶堡搶渡岢嵐水,再盡嵐穀縣,才能來到保德軍境內。
於途之中,可以想見,會經曆多少血火廝殺,會付出多麼慘重的犧牲!
這十餘騎甲士,俱都衣甲殘破,消瘦憔悴。不少人身上,還裹著被血染紅,已經變得烏黑的布條。兜鍪之下,滿是油泥的頭發垂下來,人人胡須橫生,眼睛深深凹在眼眶之內。
胯下坐騎,也俱都鬃毛蓬亂,瘦骨嶙峋。不少坐騎馬蹄鐵都已經脫落,蹄殼都被磨掉,走在道上,就是一點又一點的血跡。
但是自有一種昂然不屈之氣,在這十餘名憔悴傷疲的騎士身上,勃然而生。仿佛整個天空傾倒下來,都無法讓他們的脊梁稍彎!
鄜延軍居然衝殺出來了!
而身為折家子弟,在他們麵前,卻隻能垂下頭來!
因為是俺們家主親手將他們斷送在蔚水河穀之中!
而俺們這個家主,又將怎樣對待這一支百戰餘生的殘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