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他們身後,一張張木筏接連不斷的放入水中,每一張木筏上都擠滿了宋軍甲士,奮勇爭渡。更有一些水性精熟的宋軍,不著甲胄,精赤上身,隻是背著一張弩機,再斜挎一袋駑矢,就這樣跳入水中,奮力向對岸劃去!
岢嵐水上,盡是一張張擠滿甲士的簡陋木筏,盡是浮動的人頭。盡是拚死向北的雄烈意氣!
後續木筏,接二連三的撞上北岸。而最先登岸的那十餘名宋軍甲士,已經身上插滿了箭矢,不少人就跪在水中,垂下頭來,手中仍然緊緊的保持著弩機。那一小片水域,已然被染得暈紅。
而更多甲士,大喊著紛紛跳入水中,卷起浪花,舍死忘生的就朝前突擊!
那百餘名女真甲騎隻是拚命開弓攔射,轉瞬之間,不少人就已經射完了一撒袋的羽箭。但是湧上河岸的宋軍卻越來越多,或站或跪在河岸上持弓持弩而射的宋軍卻越來越多!
繃的一聲厲響,一名女真蒲裏衍拉斷了手中騎弓,斷弦抽打在臉上,卷出一道血痕。那女真蒲裏衍狠狠丟弓抽刀,狂喊一聲:“這些南狗都瘋了!”
嘶吼聲中,這名蒲裏衍已然催馬向前,正對著一名衝在前麵的宋軍甲士。
這名衝在前麵的宋軍甲士一身泥水,身上還插著箭矢,持著一杆長矛踉蹌而行。見到那蒲裏衍打馬急衝而來,就挺矛直刺。
那蒲裏衍馬術精熟,微微扭身就已然避過這一矛,稍稍傾身下探,厚被長刀隻是在那宋軍甲士肩背處一帶。
金屬碰撞的星火四濺中,刀勢借著馬速,頓時就撕破甲胄,在他脊背上深深開了一條血口,甚而都可以看見內髒鼓動!
那名宋軍甲士渾身一震,強撐著半轉身,帶著這般重創,倚矛而立,回望一張張木筏上擠滿的宋軍甲士,回望著對岸的上千袍澤,回望著正在與女真韃子騎軍糾纏廝殺的弟兄。
他嘴裏湧出大股汙血,低低呢喃一聲:“渡河……渡河啊……”
這一聲輕輕的自語,卻似讓所有人都聽見了。呼喊聲在岢嵐水北岸率先響起,那些爭先恐後踏水上岸的宋軍甲士迎著撲來砍殺的女真甲騎,放聲大呼。
“渡河!”
在南岸正在拚命捆紮釘封木筏的宋軍士卒,站起身來,對著北岸以步對騎,拚死向前的弟兄們振臂大呼。
“渡河!”
土壘之上,持弩待發的宋軍士卒,目光也都投向此間。一名軍將摘下兜鍪擲地,雙目圓睜,放聲呐喊。
“渡河!”
正與數百女真韃子騎軍狠狠對撞在一起,扭打廝殺,絕不後退半步的那些宋軍甲士,似乎也聽到了這一聲低低自語。
一名宋軍甲騎被女真韃子長矛捅了一個對穿,卻死死抓住矛杆,血紅的眼睛瞪著那名對手,最後一聲呼喊,仍然隻是那兩個字。
“渡河!”
呼喊之聲,排雲而起,在岢嵐水兩岸回響轟鳴。在死鬥戰場震蕩交響。仿佛一層層雷霆由南向北滾滾湧動,讓這條岢嵐水,都要在此刻分開波濤,為這萬千拚死北向之士,讓出一條通途!
在這樣雄烈的呼喊聲中,就見南麵煙塵大起。在群山之中,順著北向道路,又是宋軍旗號卷動而出,大隊歩騎,正在源源不絕的北向而來!
特特身在廝殺戰團核心,正奮盡氣力將一名宋軍甲騎捅下馬來,,接著就是另一名宋軍甲騎搶上,鐵骨朵兜頭便砸。特特忙不迭的閃身,卻沒有讓幹淨。鐵骨朵擦著肩甲直落下去,震得特特馬槊脫手而出,一條胳膊頓時就抬不起來。
幾名女真甲騎湧上,拚死將特特遮護住。特特滿臉血汙汗水混在一起,重重喘息。茫然四顧,入眼處盡是狠狠碰撞在一起咬牙廝殺的雙方戰士。而入耳之處,就是這些南軍驚天動地的怒吼之聲!
戰團之外,岢嵐水北,還可看見一隊又一隊的南軍渡河而進。以步當騎,不顧慘重死傷拚命向前,一步步的將那些女真騎士推開河岸!
而更多宋軍射士也下筏站定,弩機牙發扳動聲中,木羽短矢飛射如雨。而北岸那些女真甲騎,就在步步後退之中不斷落馬!
再向南望,就見煙塵中一麵麵旗號招展,一隊隊宋軍或步或騎,正在源源不斷的趕來。就如奔湧向北的洪流。
而這些南軍的呼喊之聲,一陣高過一陣,最後連成一片,隻是在耳邊轟響!
斡魯在哪裏?婁室在哪裏?希尹在哪裏?宗翰又在哪裏?
這萬千自岢嵐州破邊而入,縱橫賁突,席卷而南,又一舉打到黃河岸邊,破折家河外兵與岢嵐水邊,摧滅鄜延軍於蔚水河穀之中的女真勇士,又在哪裏?
特特臉色蒼白的按著肩膀,在這怒吼聲中,隻有一種感覺。
隻怕沒有什麼,能阻擋這支南軍跨過這岢嵐水,撕破女真大軍布下的天羅地網的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