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應酬(1 / 2)

操存要有真宰,無真宰則遇事便倒,何以植頂天立地之砥柱!應用要有圓機,無圓機則觸物有礙,何以成旋乾轉坤之經綸!

士君子之涉世,於人不可輕為喜怒,喜怒輕,則心腹肝膽皆為人所窺;於物不可重為愛憎,愛憎重,則意氣精神悉為物所製。

倚高才而玩世,背後須防射影之蟲;飾厚貌以欺人,麵前恐有照膽之鏡。

心體澄徹,常在明鏡止水之中,則天下自無可厭之事;意氣和平,賞在麗日光風之內,則天下自無可惡之人。當是非邪正之交,不可少遷就,少遷就則失從違之正;值利害得失之會,不可太分明,太分明則起趨避之私。

蒼蠅附驥,捷則捷矣,難辭處後之羞;蘿蔦依鬆,高則高矣,未免仰攀之恥。所以君子寧以風霜自挾,毋為魚鳥親人。

好醜心太明,則物不契;賢愚心太明,則人不親。士君子須是內精明而外渾厚,使好醜兩得其平,賢愚共受其益,才是生成的德量。

伺察以為明者,常因明而生暗,故君子以恬養智;奮迅以為速者,多因速度而致遲,故君子以重持輕。士君子濟人利物,宜居其實,不宜居其名,居其名則德損;士大夫憂國為民,當有其心,不當有其語,有其語則毀來。

遇大事矜持者,小事必縱弛;處明庭檢飾者,暗室必放逸。君子隻是一個念頭持到底,自然臨小事如臨大敵,坐密室若坐通衢。

使人有麵前之譽,不若使其無背後之毀;使人有乍交之歡,不若使其無久處之厭。

善啟迪人心者,當因其所明而漸通之,毋強開其所閉;善移風化者,當因其所易而漸及之,毋輕矯其所難。

彩筆描空,筆不落色,而空亦不受染;利刀割水,刀不損鍔,而水亦不留痕。得此意以持身涉世,感與應俱適,心與境兩忘矣。

己之情欲不可縱,當用逆之之法以製之,其道隻在一忍字;人之情欲不可拂,當用順之之法以調之,其道隻在一恕字。今人皆恕以適己而忍以製人,毋乃不可乎!

好察非明,能察能不察之謂明;必勝非勇,能勝能不勝之謂勇。

隨時之內善救時,若和風之消酷暑;混俗之中能脫俗,似淡月之映輕雲。

思入世而有為者,須先領得世外風光,否則無以脫垢濁之塵緣;思出世而無染者,須先諳盡世中滋味。否則無以持空寂之後苦趣。

與人者,與其易疏於終,不若難親於始;禦事者,與其巧持於後,不若拙守於前。

酷烈之禍,多起於玩忽之人;盛滿之功,常敗於細微之事。故語雲:“人人道好,須防一人著腦;事事有功,須防一事不終。”

功名富貴,直從滅處觀究竟,則貪戀自輕;橫逆困窮,直從起處究由來,則怨尤自息。

宇宙內事要力擔當,又要善擺脫。不擔當,則無經世之事業;不擺脫,則無出世之襟期。

待人而留有餘,不盡之恩禮,則可以維係無厭之人心;禦事而留有餘,不盡之才智,則可以提防不測之事變。

了心自了事,猶根拔而草不生;逃世不逃名,似膻存蚋而還集。

仇邊之弩易避,而恩裏之戈難防;苦時之坎易逃,而樂處之阱難脫。

膻穢則蠅蚋叢嘬,芳馨則蜂蝶交侵。故君子不作垢業,亦不立芳名。隻是元氣渾然,圭角不露,便是持身涉世一安樂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