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良玉經常被後娘趕出門,特別是如今到了24歲,功不成名不就,一天往地裏鑽,他叔叔一來,趕得更甚。
比如今天晚上,剛剛下了一場雨,又值春寒,他穿了件棉衣,就被一把趕出了後門。一腳踩進了淤泥中,浸濕了鞋襪,寒霧凍了一臉。杜良玉提腳摸去,抹去了一層泥。
也正是這個時候,院欄外站了一個人,那人很高,暗紫色裘服,透夠落的光禿禿的梅樹看他。
杜良玉臉頰泛紅,他沒有仔細看那個人,那個人也沒有多管閑事,徑直走遠了。
好在!好在!
杜良玉裹著手從另外一頭離開,現在天色已晚,隻能去借宿。
他有個好哥們,張疾怯。張家是鎮中的大戶人家,也是此郡聲望顯貴。從離開書院,第一次因叔叔來而躲出來開始,一直是伯父伯母收留的他。
走上十裏路,穿過巷口,到了小門後牆邊,杜良玉從脖頸裏掏出串有一顆珊瑚珠的竹哨子,連吹數聲。
冷風一直灌進來,腳上僵的沒了感覺,臉凍得麻木。
一會兒,張病怯開了小門走出來,杜良玉迎到他麵前,“宗璞。”
“等久了吧,我們先進去。”張病怯拉著他朝裏麵走。
“我叔叔來得及,要叨擾你了。”
“若是真麻煩,早把你轟出去了。”走了一段路,張宗璞停了一下然後拉著杜良玉往他的屋子去了。
“今日來了客人,你暫跟我擠一屋。”
“喔,好!”
因為與宗璞交好,所以在宗璞的旁邊專門為他留了一間客房,不想今日這般趕巧。
張病怯騰了一床被子,他屋裏置著爐火,半開著窗,桌上一本書,一杯茶。還有滿屋子的藥氣。
杜良玉十二到桐襄書院求學,遇到十二歲的張病怯,那時的張病怯就才器顯現,同時,還有他一身的病。
恩師宋夫子贈他名曰宗璞。至於張病怯這塊璞玉和他這塊損玉怎麼成了至交,他實在是沒有記清楚。
“天色一暗,家裏人都已經歇息,你明日再去問候。
還有,我在京城有個表弟,他19歲就童生試第一名,所見凡能舉一反三,無不在理,等明天我帶你去見他,還有,他叫裴端卿。”
杜良玉笑著回他,“你知道,我素來是不關心那些的。”
“嗯恩,那到時候你把他當作表弟看,一個很有天賦的晚輩。”
“還要看書嗎?”
“不了,休息。”張病怯撲了蠟燭,摸黑著躺到他旁邊。
“你真的不打算入仕途?”
“不打算。”他這個不入仕的人天天被催,但張病怯卻在家清閑,倒也怪。
隔天清晨,杜良玉一看,天已經大亮,忙掀開被子,套上靴子。
張病怯睡眠淺,被鬧醒了就側躺著對他,“這個時候,你叔叔一定還沒有走,不如留下來吃頓飯。”
“那不太好,你家裏頭還有客人。”
“又不是什麼見不得的外人——換雙新鞋襪吧。”
“不用了。”
杜良玉起身,穿過竹石屏風,他一打開門,就見門口站了一個人——張伯。
他是張家的管家,他辦的事情總讓人看著舒服。他原來有個兒子,同他們一起進學,後來經商,未歸。他年輕時候犯過錯,就被人把腦袋剃的須溜。後來習慣了,就沒有再留。
早上還是有些冷的,張伯就站在門口,看見了他微微眯著眼睛,誠然,張伯有一雙好看的眼睛。
“張伯”
“昨夜宗璞給找被子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來了,今天早上,老夫子又特地要你留下來吃飯,嘿嘿,嘿我隻好在這裏等你。”
“昨夜還打擾到你了,真是——!”
張伯突然從身後拿出一個布料裝好的禮物出來,“夫人知道你來得及,沒有帶什麼,特地準備了把這個給你,就害怕你要丟了麵子,以後不來怎麼辦?”
“……這,我實在是謝伯母體諒。”
“你就收著吧,怎樣現在你到前門,我現在去接你。”張病怯從他後頭裹著衣服出來。
當然,那也是玩笑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