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無數豆大的雨珠砸向人間,又急又凶,帶走了夏日傍晚殘留的幾許餘熱。
微沫抬頭看了眼餐廳,橘黃色的燈光下,五六個孩子正圍坐在餐桌旁看電視。
不過——微沫手下一停,側過頭就瞧見廚房門口一雙小鹿似的眼睛正望著她,碰上她的視線立刻躲了回去。
微沫輕輕一笑,伸手關上水龍頭,擦了擦手。
“怎麼不在那邊看電視?”
“沫沫姐姐”,小男孩慢吞吞的走出來,“我想吃糖。”
“吃糖?晚上吃糖對牙齒不好。”
微沫彎下腰平視向小男孩,“這樣,我現在給你兩顆,明天再吃可以麼?”
“嗯嗯。”小男孩開心的笑起來,露出兩顆漂亮的小虎牙。
微沫踮起腳,從廚架上取下糖盒,拿了兩顆奶糖遞給小男孩,“噓——”
“噓——”小男孩接過糖果,輕手輕腳從廚房溜了出去。
等到微沫忙完,天已經全黑了。雨還在下著,她便隨手支個凳子坐到門口,時不時回頭望一眼牆上的掛鍾。
沒過多久,雨中出現一個少女的身影,她疾步走來,一邊收雨傘一邊和坐在門邊的微沫打招呼,“沫沫姐”。
“作業寫完了?”
“嗯,就是有兩道題不會,要明天到學校問老師。”
微沫起身從衣架上取下雨衣,“廚房裏燒著薑糖水,回去前你看著他們幾個喝一些。”
“嗯,我記著了。你回去慢點兒,路有些滑。”
“好。”微沫穿好雨衣,抬腳走進漆黑的雨夜。
雲城濱海,這裏明天似乎總會比昨日更加繁華。而這個國家風雨飄搖的時候,它還隻是一個小鎮,佑安福利院也還隻是一座紅磚樓小院。
日久經年,紅磚樓被廢棄,周圍的林木愈長愈盛,即使白日裏仔細地瞧,也不過是一片蔥蔥鬱鬱的林子。
微沫卻知道,這片林子連同牆外許多土地已經被賣掉了。
一道閃電劃過,雖不過轉瞬之間,在這樣的雨夜也是給這片密林透了點光亮。
身披墨綠色雨衣的少女,於黑暗之中,不急不緩,隨著天際的滾滾雷聲,腳下一停,立在樓前。
風聲簌簌,雨聲嘩嘩。
微沫隻喜歡等一定會來的人。
她左手掌心朝上,五指微曲,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左手掌上時點時落,時急時緩,像是無聊,又像是在譜一首曲子。
來了。
從雨中走來的身影,一襲黑長袍,頭裹黑布麵罩,隻現在又頭戴鬥笠,身披蓑衣。
不過,這蓑衣竟在地上拖了五尺有餘。
微沫勾唇一笑,把手一收,往後一背,朝前走了兩步。
“我要的東西帶了嗎?”
“當然,客人是老主顧了,多少了解,我們誠信至上。”
來者從懷中掏出一塊方方正正的包裹,外用油布包著,防灰防潮,“價金七珠。”
微沫取出藏在袖中的黑色無紋錦囊,長寬各約有三寸,針腳細密,隻隱隱有淺淡的光暈透出。
來者將油布包遞給微沫,微沫左手接過,右手一扔,黑色的錦囊穩穩落在來者手裏。
來者掂了掂手裏的布袋,不由滿意地點了點頭。
“我還要一些東西。”
“何物?”
“一個可以在有歸正常行走的身份,一張過海的船票。”
“客人!”
紫色的樹形閃電自天際刺向海麵,悶雷押著海浪湧向海岸,轟的一聲炸開。
“有歸,不是人類的有歸。”
“明月鄉”,微沫的聲音忽而很輕,“我去那兒找位故友。”
“客人,你是我們的客人,不是有歸的客人。”
“這樣啊。”微沫的視線緩緩掃過來者拖在草地上的蓑衣,又直直望向來者的眼睛。
“這般天氣出門很麻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