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緣起

你清楚記得自己與七海先生的第一次對話。

當時你剛搬到東京的公寓,行李隻有一個拉杆箱。2ldk的住所裏空蕩蕩的,怕是連宜家的樣板房都比此處要更有生活氣息。

一個人的晚餐總是提不起好好吃飯的興致。那天你也是用便利店的肉包打發了饑餓。

然後試穿了一下新學校的製服。

看著穿衣鏡中的自己,想到下周一要以這副模樣要站在講台上作生硬的自我介紹,忽然感到一陣沒來由的厭煩。

不想再看著鏡中的自己,你抓起餐桌上皺巴巴的煙盒,走到陽台點上了一支。

熟悉的味道湧入口鼻,稍稍撫慰了煩亂的心情。

就這樣倚在欄杆邊吸了半支,忽然聽到門鈴響了。

在這個陌生的城市,會來拜訪你的隻有同樣陌生的客人。帶著些許困惑與好奇,你來到玄關。

透過貓眼,看到了一個陌生的西裝男。

打開門的瞬間,他的身高讓你稍稍感受到衝擊。

為了彌補兩人之間的高度差,你不得不仰起頭來與他對視。脖子一動,小關節發出“哢”的一聲輕響,隱隱之中像是在預兆著什麼,但當時的你對此毫無察覺,隻是抬起手揉揉酸痛的脖子。

“我是住在隔壁的七海。”

男人說道。

沉穩的語調,穩重的性格,幹練的著裝,簡直是教科書級的“成年社會人”,正是你覺得最不好相處的那種類型。

而在他看來,你大概也是他最為苦手的那種類型——散漫的青春期少女。

當你從門後現身,他發現自己的新鄰居居然還是穿著高中校服的年紀時,表情有一瞬間的訝異。

自我介紹時也顯得有些拘謹。

“是七海先生啊。您好,請多多包涵。”

你姑且做出了規規矩矩的回應。

七海先生並不隻是為了問候你而來的,接著隻見他有些為難地微微蹙起眉頭。

“雖然第一次見麵就說這種話可能會顯得很不友好,但是能否請你以後不要在陽台吸煙呢?味道全飄過來了。”

沒想到才剛搬過來沒多久,就收到了來自鄰居的意見。

香煙在右手的指間緩緩飄散,被抓了個現行的你隻好低頭道歉。

“啊……抱歉。我以後會注意的。”

“那就好,謝謝你的理解。”

鄰裏問題就這樣得到了解決。但七海先生似乎還有什麼想說的,看著你指間的煙,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被他看著,你像麵對學校的老師那樣開始緊張了起來。

尷尬的沉默持續了兩三秒之後,你靈機一動,想起了搬到新家之後要給鄰居送禮的慣例。

“對了……請您稍等一下!”

這樣說著你噠噠噠地跑回屋裏,找出一盒在旅途中順手買下的特產。

回到玄關,你將它遞給鄰居七海先生。

“這是八橋餅,好像是京都那邊的特產點心,請您嚐嚐看。”

“謝謝。”

接過禮盒時,七海先生的目光掠過你的左手,微微一怔。

你的左手纏著繃帶,白得有些突兀。

但更能令人感到詫異的,是你從根部被截斷的小手指。

2【小指】

你缺失的小手指不是因為天生,也不是因為事故。

而是你自己切斷的。

這麼做是為了遵循日本極道中的慣例:成員在脫離組織的時侯,便會切斷小指。

隻不過你並不是正式的幫派成員,而是關西某位頭目的外甥女。

你是非婚生子,和父親那邊幾乎沒有什麼聯係,從小跟著母親和舅舅生活。

生活在暴力團體中,你逐漸變成和同一種類型的人,國中時期就學會了抽煙打架,在學校橫行霸道。

起初還覺得那是很酷的事,但隨著成長,你開始慢慢認識到舅舅和他手下成員的所作所為。

其中包括但不限於控製女性,發放高利貸,暴力催債,販售違=禁=藥品。母親早已習慣於對他們的行徑置若罔聞,你卻無法容忍自己成為沉默的共犯,決心逃離。

屢次逃家又屢次失敗,被舅舅的手下抓回家裏。

他們隻把你的反叛當成兒戲,最後無可奈何的你選擇用他們的方式來表達決意。

舅舅有著釣魚的愛好,為了解體大型的魚,買了幾把相當昂貴的專用刀。

你就是其中的一把砍斷手指的。

跪在庭院的造景石旁,你的左手攤開在冰涼的石麵,右手則緊握著刀柄。

磨蹭了十幾分鍾,才終於狠心砍了下去。

然而由於緊張和手心的冷汗,這一刀下去沒能徹底砍斷。血色在視野中漫延,劇痛讓冷汗浸透了全身,一陣陣暈眩襲來。

但你明白自己該怎麼做。

緊咬住嘴唇,將在衣服上擦了擦右手手心的冷汗。

然後用顫抖的手握住閃著寒芒的刀,用盡全力鍘了下去。

那截斷指被你留在了和室的矮桌上,同時附上的還有一封訣別信。

你拖著早已收拾好的拉杆箱打車去了最近醫院,包紮傷口。

隨後乘坐新幹線來到了東京。

或許是終於感受到了你離開的決心,這一次家人沒有來追回你。

這處殘缺是你為了叛逃而付出的代價——雖然明白這一點,但感受到他人的視線時還是會有些不自在。

好在出於禮貌,七海先生在注意到之後並沒有向你詢問什麼。

幾句寒暄之後,你們就此道別。

這就是你與七海先生的初次見麵。

3【咖啡】

新的高中生活就像你設想中的那樣無聊。

新同學對著你的斷指閑言碎語,不敢向你靠近。課堂也沒有因為環境的改變而產生吸引力,老師們傳授著的知識還是那麼枯燥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