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一道,重意不重形,以江、月、風、雲四物最難畫出真意。此刻畫卷上江風陣陣,雲中見月,意韻俱佳。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丁不朽畫畢,手中紫毫又沾飽墨汁,提筆寫道:“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寫罷,從懷中掏出私印,蓋在落款處。
有人看見落款,拱手道:“丁公子,在下有個不情之請,敢問公子可否將此畫賣與我。”
丁不朽搖頭道:“此畫不賣。”那位公子臉上失落神色盡顯,丁不朽接著道:“但小生可贈與兄台。”
那人喜出望外,道:“這如何使得。”而他確實愛極此畫,連忙又道:“不如由在下做東,於畫舫上宴請丁公子,可好?”
丁不朽含笑望著先前攔下他的小廝。
對方在畫舫摸爬滾打多年,世故油滑過人,當即道:“丁公子,您船上請。”
丁不朽拱手向那人行禮道:“如此,叨擾兄台。”說罷,隨手賞了那小廝十兩黃金。
小廝捧在手裏,也沒說受不起這樣的話,隻高聲唱喝道:“丁公子賞金十兩。”
徐清霜隻有二八年華,又在江湖摸爬滾打,如何見得這場麵,她想不通其中奧妙,隻覺得丁不朽有些——她看了一眼秦淮河的風浪,想著用北方話來形容更貼切——浪催的。
徐清霜這頓飯吃得,遠沒有打隻山雞吃的痛快。黃昏未過,畫舫燈火通明,徐清霜來到頂層,憑欄遠眺,耳中傳來的是畫舫中文人騷客的高談闊論,以及歌女們鶯鶯燕燕的笑語。
秋盡江南,煙籠寒水。什麼都不及眼前美景。
丁不朽拾階登樓,來到她身旁。
一路行來,二人風餐露宿賣藝求生,也算患難與共,徐清霜言辭如刀,道:“千辛萬苦,登上畫舫吃這珍饈美味,值得麼?”
丁不朽歎了一口氣,片刻前他潑墨揮毫的那股風流才氣,消失殆盡,他望著秦淮煙火,輕聲道:“王姑娘來天樞樓時,謝公子便在這座畫舫上為她接風洗塵。”
原來他的所作所為,依然是為了王淺雪。
丁不朽道:“無論衣衫華麗抑或襤褸,丁不朽便是丁不朽。”他用手拍打著身上的衣衫,繼續道:“可讓我穿著這一身去見王姑娘,我怎也不願意。”他悵然道:“哪怕是一張皮,也想要好看一些。所以謝公子帶她來這裏吃飯,我不想被他比下去,所以我也要來。”
他看向徐清霜,道:“是不是很膚淺?”
徐清霜掌中刀鋒利無比,在這一刻,她發現再快的刀,也斬不斷情絲。
丁不朽吐露真言,頃刻意興闌珊,與徐清霜離了畫舫。
歸來途中,路過秋楓胭脂鋪,再江湖的少女,也總是女兒家,見了胭脂水粉便邁不開步子,拉著丁不朽挑了得有一個時辰才離開。當晚,趕製的兩掛新衣服,也送到了二人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