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第一三六章 斬天機(2 / 2)

轉瞬間,天馳劍又自北方歸來。

梁衝蹲在雪雲上,撓著頭惆悵道:“砍不到啊。”

天道渺渺,氣運紛繁複雜,以知微境竊奪天機,實為不能。便是半步天人,終究還差半步。梁衝的那雙桃花眼中,歡喜,悲傷,堅定,躊躇諸多情緒,逐一閃過。

不知不覺間,他身上的氣勢漸漸消散,雪雲上的巨浪也慢慢平息。

梁衝修劍一生,走的是道法一脈。而他的天人心境,又得自佛宗的無上法門。他蹲在雪雲上的姿勢,如同地痞,歪著腦袋看向世間。

無邊苦海中,眾生沉淪八苦,唯有跳出輪回,方能超脫。他身上的氣息,已泯滅在天地間,取而代之的,是金光大盛,光芒充斥百裏的方寸天地。

列子曾禦風而行,可惜列子終究不是風,不得逍遙。

金光中的梁衝,眼中再無半分情緒,此刻,風是他,他也是風,雪是他,他又是雪,萬物是他,他即是萬物。與天地為一,得大逍遙。

轟然巨響,一座天門矗立與虛空中,門緩緩打開,從門內發出一道刺眼的光,仿佛一條路,鋪向梁衝腳下。

這一聲巨響震徹白沙山,眾人從夢中驚醒。

梁靖看見這等景象,悲傷席卷心頭。他顧不得一切,一步十丈,踏虛空直奔山巔。

其他數人慢他一步,也向此處趕來。

正當此時,天馳劍化作一道流光越過天門,去勢不止,刺破九天,斬向那顆曳尾異星。

刺目的光一閃即滅,雪雲翻騰湧動,恍若蛟龍穿梭其中,眨眼間,這片由飛雪形成的雲朵,被從天而降的一大團火球刺破,炙熱的光穿過破洞,直直釘在大地之上,天地仿佛被一杆流火造就的長槍,斜斜釘在一處。

火球墜落向晚原。冥冥中,無數氣運傾頹崩散。

那一杆流火長槍轉瞬黯淡,不複明亮,晦暗間更添幾分妖異。

雪雲經此巨變,好似白玉屏風被人釘碎,微藍的閃電延裂縫四方奔襲。雷聲轟鳴,大地震動。緊接著狂風迭起,雪融成雨,雨化冰刺,席卷過蒼茫大地,留下滿目瘡痍。

眾人慘遭殃及,當即慢下腳步,狼狽躲閃。

雪雲消散,梁衝懸於虛空中,他那雙風流的桃花眼,深邃如海,不見人間喜怒哀樂。他沿著腳下那條光路,一步一步走向天門。

“爹!”一向看淡生死的梁靖,此刻的聲音驚恐萬分。

梁衝恍若未聞,向著那道天門行去,隻留下一個漸行漸遠的背影。

“老猢猻!”梁靖怒喝道。他踏上虛空,追在梁衝身後,手中凝冰雨成劍,斬向天門。

古樸卓然的氣息自天門散發,那柄晶瑩剔透的寒冰劍,須臾間化為星沙,湮滅在空中。

梁靖被震得穩不住身形,他咬緊牙關,一口氣凝出數十柄寒冰劍,一劍又一劍斬向虛空中,斬向那道似乎亙古以來便佇立的天門。

無論再有多少柄寒冰劍,都是一樣的結局。

梁靖七竅流血,他幹瘦的身軀遠遠望去格外渺小,這個人間最年少的知微境高手,終究是個無助的孩子。

冰雨落盡,梁靖幾乎成了一個血人,他半跪在空中,用鮮血凝出了最後一把劍。

九幽寒脈聲稱的先天陰氣,滿溢出他的身子,那道蒸騰的氣息,仿佛幽藍冰焰,包裹著他。

而比冰焰更冷的,是絕望。

梁靖知微,所以心裏比誰都清楚,他爹多年來為什麼止於半步天人。天人斷玄虛,斬了輪回,也就斬了與他前世今生的父子親情。

今生相聚日短,沒關係,我們來世再做父子,但不能不見。

那柄血劍,帶著義無反顧的氣勢,斬向天門。

“爹,我舍不得你。”梁靖用盡力氣,悲痛欲絕的喊出這最後一句話。喊完,他眼前一黑,再不知周遭變幻。

“死小孩!”藍幼羽眼睜睜看見梁靖從空中跌落,帶著哭腔痛徹心扉喊道,她此生頭一次痛恨自己修為淺薄。

與此同時,四道身影向梁靖落下的地方飛去。隻有靳步穀一個人站在原地,這一瞬間,讓他想起了他爹去世時的情形。靳步穀不由自主的蹲在地上,哭出聲來。

那柄血劍與梁靖斷了氣息,有氣無力的斬在天門上,化為一叢血霧,細微的血珠四下飄零,沾染在那條路上,也沾染在梁衝的臉龐。

梁衝刹那間兩鬢斑白,他的肩膀聳動,吐出一口鮮血。而那雙深邃如海的桃花眼裏,是深不見底的悲傷。

天門崩碎如光塵,消散於無形,下一刻,梁靖的身子止住墜落,梁衝出現在他身邊,將他抱起,輕聲道:“小猢猻。”

西嶽那個劍塚前的老人,站在華山之巔,遠眺北方天際,那顆曳尾異星在極速的閃耀後,又暗淡下來,最終消失無蹤。

“天人境……”他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