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那一對小情侶你儂我儂,屋內的南輕塵,目瞪口呆。梁靖知微,十歲的知微境,別說這輩子,哪怕是上輩子,他也沒聽過。他目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忽然覺得李如海也許是對的,人生如夢,南輕塵覺得自己在做夢。
白軒憂心梁靖身子,向他爹道:“這小子抽什麼風呢?”
梁衝打著哈欠道:“老白,你不娶妻生子很明智,反正娶回家也是浪費,還不如把機會留給別人。”他嘴角掛著笑意,讚道:“小猢猻有這身本事,我梁家何愁無後。”
入夜,梁靖指揮他爹,將空閑的東廂房收拾的幹幹淨淨,在火炕上鋪好嶄新的被褥,又添足了柴火,才裹著被子睡去。
藍幼羽心神不定,在炕上輾轉反側,難以成眠。她起身披上一件衣服,再次來到屋外。
片刻功夫,梁衝從北屋推門出來,藍幼羽道:“還沒睡?”
梁衝道:“出來撒泡……透透風。”
他改口很快,藍幼羽依然不喜皺眉,兀自站在風中,懶得理他。
梁衝去而複返,見她身形未動,走上前道:“想什麼呢?”
藍幼羽隨口道:“關你屁事。”
梁衝道:“你師父也喜歡說這句話,她沒被打死,是因為沒人能打死她。你這個修為學她的話,容易……”
藍幼羽冷哼道:“容易什麼?”
梁衝嘿嘿兩聲,道:“容易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今夜,梁靖剛奚落過藍幼羽是條漢子,梁衝又這樣說,藍幼羽道:“你耳朵真尖。”她又道:“你的方寸天地多大?”
梁衝將手對插在袖子中,道:“千裏萬裏是別想了,不過百八十裏是有的。”
藍幼羽嗤笑,不信道:“偶爾說句謊話容易,一直說謊話,挺不容易的。”她鄭重點頭道:“嗯,你挺不容易的。”
梁衝聽見他拐著彎嘲諷自己,回道:“活著都不容易,事事較真,不累死也會煩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
藍幼羽剛要開口,猶豫了一下,又收了聲。
梁衝道:“也沒外人,想說什麼就說唄。”
藍幼羽思量著,道:“他身上怎麼會有九幽寒脈?”
梁衝的聲音低沉而平靜,隻聽他道:“竹溪懷胎八月時,在青龍峽出事。我得到消息趕去,已經是四天以後。”
藍幼羽聽見陸竹溪的名字,忍不住呢喃道:“陸師姐。”
梁衝平靜得仿佛在說別人,繼續道:“我在青龍峽幾百具屍體中找到竹溪,沒想到胎動了……”
藍幼羽做夢都沒想過,梁靖出生時是這等慘狀。天有九重,地有九幽。地府陰山下的九幽十八獄,是三界至陰至寒所在。梁靖從屍山血海中爬到這個人間,難怪身懷九幽寒脈。
她腦海中浮想出青龍峽的一幕,不寒而栗。梁衝平靜得令人發指的口吻,讓她的這種感覺更為強烈。藍幼羽澀聲道:“你不恨麼?”
她這一生,最羨慕的人是陸師姐,因為她修行隱霧溪,手握一把太白劍,獨登青城山問道,在太乙山巔,不證長生證紅塵,飄然下山,與心上那個男人,在雁門關前,生死契闊。
藍幼羽向師父求來陸師姐的太白劍,所以先前她才會惱火,梁衝認出太白劍又裝作不知,沒有半分睹物思人的哀傷。此刻的藍幼羽,心中恨意無處宣泄,盡數傾倒在眼前這個陸師姐最愛的男人身上。
梁衝道:“恨,恨不得把宇文雲誌碎屍萬段。”
藍幼羽追問道:“那你不去為陸師姐報仇?”
梁衝道:“當時和我一同去的,還有清深那個禿驢。”
藍幼羽接連反問道:“白馬寺的高僧?你想報仇,他能攔得住你?”
梁衝點頭道:“他出手讓我破境。”
藍幼羽步步緊逼,質疑道:“你亂講,雁門關時,你已經是天下有數的知微境高手,他的境界應該沒你高,怎麼讓你破境?”
梁衝道:“他讓我破的是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