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遠同臉色一沉,道:“王小天,你他娘的別犯渾。”
這個王小天,是出了名的混不吝,天不怕地不怕,頂頭上司的麵子都敢不給,是一員虎將。
梁衝歎息道:“揍你一頓都難。”他對翟遠同道:“以後餉錢按時發,省得這幫人總賴著人家的餛飩錢不給,丟不丟人?”
翟遠同道:“大事沒見著你,這些屁事你倒是很上心。”
梁衝道:“大事輪不到我啊。對了,你再和清香閣的老板說一聲,誰他娘的也別那個趙姑娘。”接著他向王小天喊話道:“罵老子這麼起勁,有能耐早點去人家過門。”
王小天止不住的顫抖,他身上的鐵甲,抖個不停,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他的眼淚和鼻涕齊流,沒有伸手去擦,被風雪糊了一臉。
翟遠同道:“行了吧,別婆媽。”說罷,他揚手,猛的握拳。
萬把軍刀出鞘,斬斷風雪。
軍靴踏地,發出整齊劃一的巨響,陣仗從中分列兩側,露出中間的一條路,萬人齊呼道:“送鎮北帥!”
大周四帥,平東、征南、戍西、鎮北,其他三個人加在一起,也不夠梁衝打得。但兵法謀略上,梁衝恐怕是要排在最後一位。
他領兵打仗,極有特點,而且很對得起自己的名字——衝。
雁行山莊六百三十一人,對陣五千人,大夥問他怎麼辦,他指著自己隻說了兩個字,衝啊。
後來大夥都習慣了。
什麼?中軍有十萬人——衝啊。
什麼?蘇文茂還有二十萬人——衝啊。
什麼?蠻子來了三十萬人——衝啊。
不管對方來多少人,鎮北軍上下,隻用這兩個字對待。
身先士卒,梁衝永遠是最前麵的那一人。
雖然他掛帥鎮北,但不能稱得上一個好統帥。翟遠同或者何仁峰,以及這些老人,嘴上說著梁帥,可打心眼裏,把他當做兄弟。所以那句一世人兩兄弟的百越俗語,會在當年的鎮北軍中盛行起來。
對於梁衝的離開,不少人有怨氣,王小天的叫罵,多少也罵出了很多人的心聲。
然而,作為兄弟,怨歸怨。你想走,我們留不住,隻能送送!
不到半個時辰前,方獨眼還在嘲笑梁衝流淚,此刻的他,鼻涕流過了嘴唇。耿直胖子許封釉,袖口上沾滿淚水,漸漸被凍成硬板。
南輕塵初入江湖,沒見過這陣仗,但他覺得,所謂的人心所向,不過如此。
梁靖雙手對插在袖中,忽然對他爹那句有些事比活著更重要的話,有了更深的感悟。
梁衝仰頭望向天空,無數的雪花撲麵而來,知微境的手段出人意料,不用手也可以擦拭眼淚。他歎氣道:“你們這幫混蛋,真夠矯情的。”
何仁峰一張死人臉下,熱血沸騰。梁衝離開,為的是守住幽雲十六州,無論是誰,也無論怎樣,守住便好。
幾十萬蠻子大軍被擋在北城門外,何仁峰仿佛回到十七年前的雁門關下,他忍不住喝道:“我等身後是中原。”
初時附和的聲音小而不齊,漸漸的,萬人齊聲,那句我等身後是中原,振聾發聵,響徹雲霄。
這一夜,鎮北王風雪出幽州,萬人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