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林是被一盆刺骨的冷水給潑醒的,才睜開眼睛,便看見廚房的管事修女怒氣衝衝地叉著腰站在他麵前,聲色俱厲:“小兔崽子!你倒是睡得舒服,水缸裏的水誰來挑?”
管事修女是全修道院最胖的修女,但她總喜歡做雙手叉腰這個動作。
換做平常,那林一定會在管事修女叫醒他後立馬就爬起身去挑水,但今天他卻像是中邪一般,不僅動也不動一下,還目光呆滯地坐了很久。
他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不過一睜眼,夢的內容就都忘光了。
現實的突然轉換,讓他有點恍惚,直到又一陣刺骨的寒冷襲來,那雙黯淡的雙眼才慢慢有了光芒。
畢竟昨天的時候才落過雪,他這身補丁衣服也已經穿了好幾個年頭了,現在又被這一盆還結著冰碴的冷水澆了個透心涼。
可以說是真的涼到骨子縫裏了。
冰水滲透衣物緊貼在身上,雞皮疙瘩都被激起,那林不禁打了幾個冷顫。
現在才是淩晨時間,天色還黑得濃稠,明顯距離天亮還有著一段時間。
但是管事修女可不管這些,手指一指,便要他趕緊起床,挑水砍柴去!
這樣的事也不是頭一回了。
今天是五越節,按規矩是要在清晨沐浴潔身之後,才能開始做事的,所以也難怪會在這個時間把他叫起來了。
忍著一身寒冷,那林從發黑發臭的被子裏站了起來,可以看到,他蜷縮躺著的這個地方很是狹窄潮濕。
這是從羊圈裏隔出來的一個小空地,僅容一個成年人躺著的地麵上鋪著曬幹的麥草,麥草上再放著一床黑得已經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褥子,一張床就誕生了。
這裏是他平常睡覺的地方。
“您先消消氣,別氣壞了身子。”因為天生一副笑臉,所以那林對誰都是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
那雙眼睛即使沒在笑,都還是有著弧度的。
他對管事修女討好地笑了笑:“我這就去把水挑了。”
管事修女厭惡地看了一眼他混著雜草的白發,不悅道:“嘴上說得那麼好聽,要是天亮了還沒燒好水,看我不打斷你的狗腿!”
說完,她又環視了一圈周圍,皺眉道:“對了,等會燒完水,記得把羊圈收拾收拾,這股羊屎味我在門口都聞到了!”
羊圈就是那林住的地方,而他則是修道院收養的孤兒。
修道院的主要經濟來源是這些羊,他平日裏最主要的工作也是照顧這些羊。
要說他雖然是以孤兒的身份待在修道院裏,但淪落到和畜生同住的情況,也確實太慘了點。
不過當他露出麵具後那一頭老人才有的白發,以及詭異的雙色眼瞳後,這兩者說明了所有原因。
不少人都知道,十年前他被修道院收養時,即使是被親生父母拋棄了,也還是笑著的。
所以大家都說他是沒人心的怪胎。
所以那張笑臉便隻能掩藏在一張木頭麵具的後麵。
麵具厚重,將臉都遮去大半,隻能堪堪看到他的眼睛。
這是他能待在修道院的條件。
修道院的人們雖然收養了他,但是卻訂下了不少規矩,第一條就是要求他戴著麵具,不得以真麵目示人。
白發怪胎,異瞳怪物,這是那林自從懂事起就常常聽到的詞彙。
而那些人談論起他時,大多都是一臉厭惡和不屑。
也是從記事開始,大家都叫他為不祥之子。
這不祥之子的帽子一旦扣上後,不僅讓他出生沒多久就被雙親遺棄,成了孤兒,還讓他剛被遺棄,又被修道院的主人修女長扔到雪地裏。
幸好發現他的小修女於心不忍,偷偷把他又撿回房間養著,不然他早在那個雪夜就被凍死了。
等到眾人發現他的存在,並準備再次把他扔出去時,也是小修女強行把他留了下來。
結果最終他是順利留下來了,但是被他視為母親的小修女,卻在他五歲時不幸感染鼠疫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