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皆是往街心正中看燈的百姓,兩側擺著些小攤,叫賣聲不絕,多是香火,花燈之類的物件。
提著燈的小孩子隨處可見,大都手執長柄荷葉,燃燭其內,青光瑩瑩。不過也有鏤空瓜皮,或是蓮蓬的小燈,忽而明滅,十分有趣的。
印之打量了幾眼,心中有些羨慕,抬手扯了扯蘇岱的衣袖,指了指一旁的蓮蓬小燈,男子側身笑道:“知曉了。”而後叫問葉買了兩盞提著玩,不過擺弄兩下,其中燭火便熄了。
“原是瞧個光點好玩兒,不能長久的,莫要傷心了。”女子將小燈提到眼前,對著它柔聲道,好似寬慰那燈一般。
“咱們先不去那佛陀大燈處湊熱鬧,還有個好地方是不能錯過的,需得走的遠些,先提醒你一聲,過會兒莫要喊累了。”蘇岱哂笑,牽著她的手往涇江邊上去。
印之淺淺應聲。
穿過三兩街巷,正有些吃力時,晃一抬眼,見涇江一衣帶水,好些彩燈漂浮其上。
天色漸晚,人愈發多起來,不過,來此者多麵色沉靜,蹲坐在江邊,不發一言,是以隻聞流水潺潺,與城中傳來的敲鑼打鼓聲。
“潯都有俗曰彩燈寄所願心事,泰都則有個不同處,放燈不為有所求,以燈連結天地人間,向不在此地之人,聊表思念,因而來人並不十分多。”蘇岱溫聲開口。
女子往岸邊揀了人少之處,慢慢蹲下來瞧,身在環境中,不免感染情緒,二人靜默蹲著。
“蘇岱,你有可以連結的人麼?”
男子微微一怔,“若是可以,還是沒有的好。”
印之伸手,淺淺沾了些江水,涼意清爽,“人沒有,那馬呢?”
蘇岱低垂了眉眼,沒有應聲,盤腿坐下。
半晌之後方才起身,女子抬眸瞧他,如今也算分享了你的連結情緒,此刻我不是格格不入。
起身時,那人眼中流淌著涇江的光亮,月亮,彩燈,都在他眼中明滅,一時心動。
“我並非要惹你難過,倘使日後,你有機會可以這樣思念我,印之應當會很高興的。”女子伸手牽他,溫聲道。
此話一出,蘇岱腳步一頓,“若是日後,你有這樣的機會思念蘇岱,我也會很高興。”他說得很慢,一字一句,像是深思熟慮,略帶悲戚。
大約為著此事確有發生之時,而真到了時候,又非人力可解,幾番思索,雖然實話實說,仍不免難過,是以一路沉默。
秋蟾正潔,河漢微涼,花燈千盞,隨波上下,過眼而已。
快至城中時,瞧見許多女子,帶著帷幔,笑聲吟吟,紅衣膩粉,花光人麵,三兩成行,各有丫鬟小廝在後跟著。
“原先說泰都苛待女子,怎麼今日燈會瞧著也有許多姑娘家呢?”印之從懷中取出烏木折扇,輕輕搖了兩下。
蘇岱打量一圈周圍,溫聲接了句,“外出過節者大都是受寵的小妾,亦或是花樓的姑娘。”
女子微微頷首,愈往佛陀燈處人愈多,蘇岱轉身吩咐問葉與桃枝收好自己的荷包,莫要東走西竄,話音未落,便瞧見前頭忽地吵嚷起來,幾個壯漢從人群中跑出,惹人埋怨。
過不多久,又有一小姑娘氣喘籲籲的出來,帷幔剩了半張紗簾,麵色通紅,咬牙切齒地跺了跺腳,好些男子在一旁嬉笑瞧她,一時察覺遮著臉,往後頭看看。
印之正瞧著她愣神,那女子竟抬腿往二人這處過來,帶著些頤指氣使的調子,“我認得你,珍寶閣掌櫃喚你小蘇爺,不知小女子可否請蘇相公幫個忙?”
蘇岱也有些奇怪,低頭與印之交換了一個眼神,才應了。
“才剛那夥小賊偷了我的荷包,眼下又與下人分散了,今日人多,自己一人往回走怕是不容易,可否勞煩幾位送我回珍寶閣旁的常無閣?”
佛陀燈在常無閣前頭一排,算是順路,蘇岱便開口道:“左右順路的,一道走罷。”
印之心下疑惑,打量那姑娘一眼,溫聲詢問,“姑娘為何不報官?”
女子一手掩著麵,微微側頭道:“夫人說笑了,此事年年有,人多習以為常了,若是報官有用,哪裏會習慣呢?”
蘇岱眼有深意地瞥了那女子一眼,“姑娘下次還該當心些。”
印之低頭瞧了瞧自己的裝束,男裝稍大一些,身量稍矮,按男子麵容修了眉,應當不會這麼容易發覺才對,轉眼又見蘇岱牽著自己的手,登時明白了些,不覺嗤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