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雪盡消天意融,熏風十裏點翠樓。
正是朝慵午倦的好時節,眼下這鎮子不大,做的是旅遊兼通商的買賣,主打的便是鎮旁那座涅槃城的名號,隻聽滿街吆喝聲:“客官來一塊兒涅槃城的城磚吧,都是玄首們親手摸過的老磚啊。”
“涅槃城裏出的碎骨了啊,可助精進靈力,突破五品灑灑水,突破八品不是夢!來一塊吧啊!限量了!”
“罪佛無垢大師親筆簽名的折扇,折扇便宜賣了啊~~”
“靈火折,點燃涅槃城的同款靈火,一火暖心窩,兩火暖骨髓~”
“謔,你這暖骨髓厲害了,誰還敢買。”
“瞧瞧您這覺悟,當年無垢大師可是火海坐化,就在咱們鎮旁那座涅槃城裏,用了我的靈火折,指不定就能修出舍利子呐!您瞧瞧,當初點火的可就是我賣的這款。”
…
鎮子的東北角臨街立著一家茶肆,也賣酒,上下兩層樓,中間端著一塊兒有些年頭的楠木牌坊,上頭“慈心樓”三個燙金大字寫得格外圓潤質樸,常有往來南北的風雅客為此駐足欣賞點評一番,紛紛猜測這副字未署名的字出自哪位前代書法名士之手。
店內人聲鼎沸,正是三月天裏,茶博士們被左支右使,一身粗棉的薄衫透著汗涔涔的紋理,腳下忙不迭的亂中帶穩,手上更是一柄晶亮的銅壺沸氣騰騰。
“小二,來倆慈餅,一壺茶。”
“來嘞。”
茶博士應著招呼便到,端正哈腰一笑,先將慈餅放下,又將暗灰色木頭桌上已擺好的三個瓷碗的碗蓋摞在自己胳膊中,他手提銅壺開水,對準三個茶碗各連衝三次,滴水不漏。
“嘿,好個鳳凰三點頭!賞他一兩銀子。”一做商賈打扮的中年人隨手一指,身旁立著的小廝便掏起了銀子,在慈念鎮附近通商的基本上都是走販靈石與仙寶的商販,大家大業,不缺銀兩,豪闊得很。
茶博士躬身領了賞錢,疊聲道謝,那商賈又問:“說書的何時來?”
說書這一行當本來常見,並不引人,隻是因了某些緣故,各家玄首將這項娛樂給禁了,也就是今年才允許重新開展,故而能趕上一場現成說書的,都不願意錯過。
整座茶肆因為這場書,這才如此熱鬧,裏三層外三層是擠滿了人,就連外頭窗框石台上都踮著腳扒著幾個不肯花錢喝茶,蹭著聽白書的。
茶博士向中堂望了一眼,見昨日才搭好的小矮桌上已經鋪好了一方繡花綴鳥的桌圍,身後擺著一張雕花椅。
此時“鐺-鐺-鐺——”響了三聲急促的鑼聲,茶博士登時笑道:“說書人來了!”
堂中說笑廝鬧的客人們霎時安靜下來,都見自後堂中緩步走出一人,身穿白布長褂,手上翻弄著一把潑了墨的折扇,最招人稀奇的便是他的臉,這說書人的臉上帶著一張惟妙惟肖的狐麵,黑沉沉的眸子從狐麵挖空的眼睛中透出光亮,還未出聲,便已經引得茶客們好奇,今兒個這重金請來的遊方說書人要講的是哪一出。
在眾人探尋的目光下,那說書人悠然坐下,白臂一伸,自長袖中取出一方跌了角的驚堂木,他清了清嗓子,‘啪’的一聲,驚堂木拍在桌上——
“西母一杯酒,空言浩劫春。
英雄歸厚土,日月照閑人。
衰草珠璣塚,冷灰龍鳳身。
茂陵驪岫晚,過者暗傷神。”
開場詩哀而不傷,自那張紋絲不動的麵具中流露出來。
“今日我要與各位說的是二十年前那出‘波旬禍世’之劫。”
一聽這四個字,在場的漢子們無不頂風冒汗,牙疼般‘嘶嘶’抽氣之聲不絕,誰人不知整個中原自從那數年劫難之後就走了下坡路,玄門式微,魔族反攻,衝破邊境線後差一點直取中原腹地,好在被阻在了琴川,而後它們從兩翼分奪,掠走五城,至今中原也未能知曉那些留在城中百姓的生死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