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之下,那座沉眠在山林裏的古老寺廟陷入了一片無法熄滅的火海。
昔日聖潔的青燈古佛在這一刻化作飛灰,再勇猛的守衛者也無法攔截火勢的擴張。如今廟外傳來的砍殺聲振聾發聵,而他在煉獄中燃盡了自己的最後一寸骨頭,也沒能攔住死神步伐的到來。
前所未有的熾熱與烈毒環繞著他,痛苦與悔恨交織在心頭,已經看不見前方的眼睛裏滿是鮮血和灰塵,他張開了口,呼喊出了那個仇敵的名字……
“十兵衛!!”
在燃燒著安神香的古樸和室裏,滿身是汗的男人一下子驚得推開被褥坐起身來。
“哐啷”一聲,枕頭下的短刀被他下意識地扯出,刀柄處特有的綁繩技藝“蛟皮”握在手心裏並不寒冷,甚至可以說有些溫潤的感覺……淺羽利宗才稍微有了點安心感。
昏暗的臥室裏,他蒼綠的眼睛瞪得很大,胸膛不住地起伏著,深呼吸用了好幾秒才慢慢回過神來。
“大將。”
紙門上倒映出今夜作為近侍的短刀身影,他的聲音鎮定又溫和,似乎對這一幕早已習以為常。
“您沒事吧?”他隔著紙門問。
“還——沒死。”被稱為主公的男人下意識陰陽怪氣地回答。
門外的短刀沒有說話,但誰都可以想象到他此刻臉上的表情有多麼的無言以對。
“開玩笑的。你進來吧,藥研。”淺羽利宗用另外一隻手捂著臉歎了口氣,“興許是太期待明天的事情以至於開始做久違的噩夢了。”
——所以到底是期待呢?還是不期待呢?
短刀付喪神“藥研藤四郎”麵色無奈地拉開了紙門,他對於自家審神者說話時總喜歡故意用前後矛盾的方法來製造槽點的行為早已習慣。
“如果說是從正確的時間開始算的話,那件事已經不是‘明天’,而是‘今天’要做了,大將。”
他一邊站起身進來,一邊朝著牆角的衣櫃走去。因為藥研非常確信自家的審神者此時需要更換被冷汗打濕的睡衣。
這是主從二人的默契。
淺羽利宗沒說話,隻是默默地把手裏的短刀又塞回枕頭底下的刀鞘中,看著這利刃與承載它的容器完美地吻合在一起方才放下心來。
他已經很久沒有夢見那座寺廟,也沒有夢見過昔日的故人們……因此哪怕是做了噩夢,嚇得半夜驚醒。可是淺羽利宗依然覺得——有點懷念。
此時他看見藥研藤四郎拿著一套新的幹淨睡衣褲朝自己走來,並關切地問道:“您這回是夢到了哪一次的死亡?”
作為一個說話喜歡陰陽怪氣的不死人,淺羽利宗經常因為各種原因而狗帶。但他每次都能成功複活,這都要多虧了他身上自帶的守護靈【不死櫻龍】。
因此他不假思索地說:“夢見了你碎刀的那次死亡。”
對於刀劍器物而言,“碎刀”就是“死亡”的等義詞。
因此藥研藤四郎的表情都麻了:“……”
藥研藤四郎:“多謝大將您對區區在下那微不足道的性命如此記掛。”
——短刀付喪神也變得陰陽怪氣了起來!
淺羽利宗似乎未曾察覺哪裏不對勁,當即點點頭:“不客氣哈!”
說實話,審神者是個奇葩不死人,說話又不好好說,按照常理推斷,他所在的這個本丸(注:就是審神者率領刀劍付喪神們所在的居所)應該會暗墮幾率很高才對。
可是請大家不要擔心這個幾率問題,因為在審神者接手之前,這個本丸就已經全員“黑化”、“暗墮”了。
如今本丸裏的刀劍們之所以還能夠一副人模人樣的外表,全都多虧了這幾十年裏審神者本人不斷“瘋狂治療”行為,才把這群可憐的暗墮刀劍從懸崖裏頭拉回安全地帶來。
所以帶著這群老弱病殘的奇怪刀劍,淺羽利宗硬是熬到了對時間溯行軍討伐戰爭的勝利而成功退休。作為對他長期以來努力工作的回報,時之政府與該本丸達成協議——允許本丸裏所有刀劍陪伴審神者直到這一世的壽命結束,再各自返回本體的本靈之中。
既然刀劍們退休了,審神者淺羽利宗也迫不及待地選擇了退休生活。
他有一件事非常緊急……已經拖了足足幾十年了!
那就是去收集自己失散在現實世界的守護靈們!
想當初,這些守護靈都是他淺羽利宗不懼生死地一個個打敗了強力的敵人,亦或者獲得其他守護靈持有者的認可而獲得的“分靈”……但這些守護靈陪伴了他此後的歲月裏許多年,已經跟手足家人一般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