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時是被一陣鬧鈴吵醒的。
他醒是醒了,人還帶著久睡後的迷糊,眼皮沉得很,半天不見睜開,感官跟外界就像隔了一層薄紗,朦朦朧朧的,不清晰,也就是噪音足夠響亮,不然還指不定得睡到什麼時候去。
神思困頓中,餘時眯著眼尋思:什麼時候渡劫修士也需要睡覺了?
他不是個愛困懶覺的,倒是有心想起來,隻是這身體就像新長了一副似的,和意識不大能協調得上。僵持了很久也沒能把自己從床上扒拉起來,餘時無奈歎了口氣,張嘴便想喊人。
然而下一秒他便哽住了——
他想喊的人……叫什麼來著?
這下餘時徹底清醒了,他倏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不對,這什麼地方?
餘時起身的模樣頗有點半身不遂的意思,好在這裏沒其他人。
他目光驚異地打量著四周。
這大概是一間臥房,或是書房。餘時在的位置,是一張僅能睡下一人的小床,床腳正對的是書桌和靠椅,書桌上放了一件,形狀奇怪正在發光的事物,看樣子像盞燈,奇怪的是居然不見一絲火光跳動,亮度穩定得很。剩下的就是一整麵牆的書櫃,上麵或立或躺擺滿了書籍,其淩亂程度一看就是經常有人翻動使用。
餘時皺起眉,他對這屋裏的布置全無印象,可在他人臥榻安寢又絕不是他的作風。
強行鎮定下來,餘時細細思索起前因後果,然而得出的結論說不得更讓人崩潰一些——
他記得自己叫什麼,是個修士,三百年苦修至渡劫巔峰,飛升之日可待,期間的日子雖然過得枯燥,但也彌足珍貴,可眼下,除了那些約莫是背得都要刻進神魂裏的秘籍功法,其他前塵往事全想不起來了。
這是睡一覺把腦子睡沒一半?
餘時挑了挑眉,他更傾向於自己是修煉出岔子了,於是閉目凝神,吐息煉氣,數息後,平淡無波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驚惶。
他的修為……全沒了。
接著老天爺今天似乎格外喜歡落井下石,餘時本以為現狀已經夠折騰人了,誰知突然開始頭疼得厲害,仿佛有什麼東西鼓脹著要把他的腦袋撐破一樣,他硬是疼出一身冷汗,臉色慘白地按住額角,那裏正突突地跳著,這才反應過來,他渾身上下沒一處地方是對勁的,遍身靜脈都像是正在被撕裂,心跳快得節奏全無,徹底失控。
餘時覺得要不是有胸腔擋著,它能直接從裏頭蹦出來。
這太不正常了,他懷疑再這麼下去自己會暴斃。
就在這時,腦海裏突然冒出一個聲音,那聲音語氣焦急地說:“餘兄,你這是……哎呀,你堅持一下,我馬上給你送藥來。”
餘時這會兒頭疼得聽不清他在說什麼,但姑且還保有幾分思考能力。
腦子裏出現除自己以外的聲音不是什麼好事,這是修真界共有的通識,說不得便有什麼魔修邪修之類,躲在裏麵伺機奪了你的身子出去作惡。
餘時不明白自己這隨時就要駕鶴西去的身體有什麼值得覬覦的,隻是他這一回醒來,又是失憶又是沒了修為,眼看著命都要沒了,這聲音卻出現了,還說什麼送藥,世上哪有這般巧合的事?
他眸色深沉,愈發覺得事有蹊蹺。
那聲音回來得很快,著急道:“餘兄,你摸摸枕邊,我把藥放那了,你趕緊吃,吃了就能好。”
是吃了就能好,還是吃了就失去自我意識成為傀儡?
餘時不是沒聽過用藥物控製修士的詭異技倆,因此哪怕明明看到了那顆藥丸,也遲遲沒有伸手去取。
冷汗浸濕了身上的衣物,餘時此刻的臉上已經半透出死氣,嘴唇蒼白發青,連視覺都開始逐漸朦朧。
不是說人死了會出現走馬燈麼,怎麼他什麼都看不到?
餘時有些失望地想著。
就在他即將失去意識之時,一股輕柔但不可抗拒的力道將他扶起,枕邊的藥丸像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托舉起來,送到他嘴邊。
餘時艱難地想要偏開頭去,卻發現自己已經完全使不出力氣,無法抵抗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道,嘴唇被輕而易舉地撬開,有什麼東西碾著他的唇瓣把藥丸塞了進來。
藥丸入口便化為一股清涼的藥力,飛快地通向四肢百骸,不過短短數息的功夫,餘時便察覺到,他踏入鬼門關的那隻腳,被活生生地拽回了陽間。
見餘時臉上逐漸有了血色,那聲音長長地舒了口氣,接著又自顧自生起氣來,忿忿道:“你……怎能如此輕賤自己的性命?”
與你何幹?
餘時不想說話,有些厭倦地閉上雙眼。
盡管那藥丸確實有效,但一來他很不喜歡這種被強買強賣的感覺,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