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遠離塵囂(2 / 3)

他於著,馬秋林歇了口氣,脫著陽帽扇著涼快,凝視著餘罪,他在想,經曆了那事之後,也許再看到以前的那個滿不在乎的餘罪不容易了。

變了,人都會變的。

一麵牆刷完了,餘罪額頭也出了一層汗,馬秋林遞著肩上的毛巾,餘罪擦了把,訕然地遞回去,話不像原來那麼多了,兩人坐下稍歇,馬秋林撫著他的肩,看了片刻,好奇地問:“你去看馬鵬了?”

“啊,剛從那兒回來。”餘罪道,同樣好奇地問:“您怎麼知道?”

“我不知道,不過如果是我,我也會頭一個去看他………活著就是一種幸運,好好珍惜啊。”馬秋林道。

“我不知道該怎麼珍惜啊。”餘罪道。

“一個人一個活法,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教你珍惜,連我的大半輩子都浪費了,我現在想啊,要是能重過一次,我一定會過得比現在更好……嗬嗬,有人說了啊,生活就像娶老婆,隻要你做出選擇,就要後悔。但如果你不選擇,會更後悔,因為能得到的,永遠比錯失的多。”馬秋林嗬嗬笑道。

餘罪也笑了,他知道老人正用一輩子的經驗來開導他,他有點羞赧似地道:“可我根本不知道我要得到什麼。”

榮譽曾經有了,女人曾經有了,錢也曾經有了,可回頭卻發現,這些似乎都不是自己想要的,任何得到能給他的快樂都是那麼的短暫,而留下的傷痛卻是那麼的清楚。

“我也不知道我要得到什麼,不過我知道我應該怎麼樣活著,簡單就好,快樂就好,那怕別人罵我是個傻老頭,哈哈……你呢?我覺得你一直是個豁達的人,不會在這事上擰住?或者,不想當警察了?”馬秋林問。

“就我想,也未必還有機會啊,我這麼出名的黑警察,誰還敢用。”餘罪自嘲道。

“未必是你的本意啊,情況我了解一部分,我覺得不管是老許還是組織上,都會考慮妥善安置你的。”馬秋林道。

“可我確實是個黑警察。”餘罪道。

馬秋林一愣,看著他,似乎不解、不信。

“真的,馬老,賈原青的事一直在我心裏是個疙瘩,畢竟是我誣陷他坐監的;馬鵬的死和我有關,我早知道杜立才有問題,為了避免打草驚蛇,也為了牽製杜立才,我一直沒敢告訴馬鵬,而且我也有私心,用他們倆都做餌,關鍵的時候讓他們黑吃黑……沒想到,馬鵬剛烈到這種程度……”餘罪道。

“在這點上我們的經曆是相同的,甚至所有警察的經曆都有共通之處,慈不掌兵、善不從警,想斬妖除魔,自己就得先變成染血的韋陀。我們本身就出自暴力機關,對些那窮凶極惡的嫌疑人,除了更狠的以惡止惡,還能什麼別的途徑嗎?”馬秋林道,他歎著氣,也許這是每一個警察都要經曆的糾結和掙紮,他拍拍餘罪道著:“我們都有罪,我們都在負罪前行,我們背負這些沉重的翅膀,是為了減少這個世界的罪惡……所以,我們都是不怕有罪,但求無悔。

“我知道,如果有一個堂皇的理由,我也能說服自己,可有很多事,我並不是為了什麼高尚的目的。”餘罪輕聲道,隻有這位,是他能夠吐露心聲的人

“你是指……”馬秋林看著他,有點陌生。

“我收黑錢,我搞了很多黑錢。除了上繳的,還有很多。從我當警察開始,就搞了不少。”餘罪側著臉,直接道。

馬秋林一呃,笑了。

“其實我當警察的動機很簡單,就覺得欺負人比被人欺負爽一點,就覺得要是穿上身警服,肯定搞錢容易點,我想搞好多好多錢,在這個大城市能夠安身立命,而且有能力買一幢大房子,把我爸接來……我一想起小時候我爸背著我賣水果,一毛一塊數那些艱難的錢,我就想哭,我不想讓我爸還那麼的苦著累著,更不想讓將來我的後代,再過我那樣苦得像黃蓮的曰子……”餘罪訕訕道著。

“那你……現在抽身而退好像是時候了啊。”馬秋林笑道。

“我也想過,可逃避之後呢?就像您,去看了黃三十幾年,他最後的碑也是你立的……逃得過責任,逃不過良心呐,我現在明白我爸為什麼在水果生意裏信譽越來越好,再也不用八兩秤了。”餘罪道。

“為什麼?”馬秋林不解了。

“以前他缺斤短兩,做得久了,也受良心譴責了。或者說,人不再那麼窮了,道德水準也就高出一個層次了。”餘罪笑道,那份自嘲卻是越來越重。

“那你已經得到了。”馬秋林道。

“得到什麼了?”餘罪問。

“道德水準比從警時候提高很多了啊……如果再回警隊,我相信,你是一位合格的警察了。”馬秋林道。

“大部分時候,自己當不了自己的家。我其實就想混個公務員鐵飯碗,可老許挑中我了,把我送進監獄了;出來我其實就想當個小片警混飯安生飯,誰知道當了刑警,逼得你死去活來拚命……不對,也沒人逼,是自己逼自己,一看到那些可憐的事主,那些被盜被搶被殺的受害人,無形中自己就開始逼自己……可我明明不想做這些啊。”餘罪道,檢點著自己的過去,諸多的不解。

“那就是一種清潔的精神,俠義、好善、急公,每個人都與生俱來的,在向往正義伸張上,每個人的心態都是相同的,這和一個人的職業無關,就即便你不是警察,有些事忍無可忍,你也會選擇挺身而出的……你之所以糾結,還是因為你很看重警察這個職業。”馬秋林道。

“是我爸很看重,所以我也很看重了。”餘罪道。

“那這就是一種責任,這份職業就像你之於父親的感覺一樣,更多的時候是一種責任,男人兩肩,擔山趕月,你總得學會負起這個責來,你是因為沒有更好的負責而苦惱?”馬秋林道。

“一直以來就是,不管是之於父親,還是之於職業,我都有愧……”餘罪訕然道。

“那你知道該做什麼了,還糾結什麼?”馬秋林問。

“是,我知道,可我還缺點勇氣,而且想來看看您。”餘罪道,微微地笑著補充著:“馬老,我要回汾西了,我想好好陪陪我老爸,出來這麼多年了,在家呆得連一個月時間都不夠。”

“嗬嗬……替我問候他。”馬秋林道,撫了撫餘罪的腦瓜。

“一定。不過他對老頭沒興趣,就巴著我領回個兒媳婦去,就那麼點鍋碗瓢盆的事,能天天煩你。”餘罪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你錯了,生活,簡單的,就是最好的,你老爸肯定是有大智慧的人。”馬秋林笑道。

有嗎?餘罪不認為有。

不過馬秋林認為有。

兩人也許都沒有錯,在相視一笑中,舍卻了爭執。馬秋林接替了他的活,開始刷牆,餘罪幫著調白漿,忙碌了一個多小時才告一段落,馬秋林把東西收拾妥當,回頭親自送餘罪上了火車。

送行者多了一位楚慧婕,那恬靜的、那偶而還會羞澀的樣子,讓餘罪和幾年前那位出手如風的女飛賊的印像已經重合不到一起了,看著她依依不舍告別,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樣子,餘罪很狠心地,很冷淡的樣子,就那麼走了。

“馬叔……”楚慧婕很擔心地拉著馬秋林,在汽笛聲響時,已經不見餘罪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