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大阿姑歎了口氣,隨手把白象放到了一旁,這次可是白忙活了,此時大阿姑發現了蘇景,立刻露出笑容、斂衽施禮:“貴客安好,我是個粗苯婦人,做事毛躁,驚擾到您,萬勿見怪。”
身披厚厚血漿、小山似的巨婦斂衽、客套,滿是半幹血塊的大臉笑意和善,蘇景隻覺說不出的古怪,趕忙還禮,擺擺手口稱無礙。
大阿姑忽又想起了什麼,轉頭問興高采、烈:“三十年我不在,往來客官的吃食……”
興高采應道:“咱們哥倆就對付些涼菜,大阿姑放心,咱哥們的手藝還過得去。”
大阿姑聞言微皺眉,提著鼻子嗅了嗅立刻察覺蘇景房中有酒菜味道,對蘇景道一聲‘貴客勿怪’,騰騰大步邁開走進蘇景房中,待她拿著幾道涼菜出來的時候眼神可就變了,滿滿憤怒滿滿凶悍,瞪向興高采烈:“你們兩個小子簡直胡鬧。不對,胡鬧不夠,簡直混賬,是侍奉客人還會喂豬呢……貴客莫怪……這等吃食就算喂豬,豬都得罵街何況客人……貴客莫怪……”
菜做不好,大阿姑是真生氣,兩個小二哥了解她的性子,笑嘻嘻地一點也不害怕,蘇景有心打個圓場可一想‘豬吃了都得罵街的菜,自己吃得還挺香’,咳,還是別勸了。
大阿姑發過脾氣又向蘇景告罪,說是要立刻為貴客掂排像樣的幾道熱菜,轉身去往後院一頭紮進廚房了,連澡都不顧的洗一個。
蘇景則轉目望向那頭巨大白象。
巨獸將死,側臥於地,可它的目光裏不見憤怒、不見留戀,也沒太多凶氣或者恨意,隻有濃濃濃濃的……哀傷?
是哀傷。或許是煉化大聖玦的緣故,蘇景能看懂這頭巨獸的目光。
忽然,‘忽啊’一聲喊叫響亮,十六老爺從蘇景臉上竄了出來,甩著尾巴尖跳到大象神身邊,用小小的腦袋去拱大象的身體。小陰褫不過一尺,可他是真正惡龍,蛇小力氣大,萬丈巨獸被它輕輕一拱就站了起來。
隻站起來一瞬而已,巨象搖晃著再次摔倒,蕩起轟隆隆的巨響,一起一落,白象的目光始終不曾變過,隻有哀傷,無盡哀傷。
十六是好意,想要扶它站起來,不料反倒成了拱著它翻跟頭,不敢再去拱它了,改用尾巴尖去逗弄象鼻子,大象全無反應,它還未死,卻如行屍走肉一般,全無掙紮或者起身的意思。
十六逗了一陣,似是有些著急了,轉回頭對著蘇景‘忽啊忽啊’的一陣大叫,旋即小小身軀一擺,陡然間凶惡氣焰衝天而起,十六化身烏翅惡龍,浩蕩妖威向著後廚催壓過去!
小陰褫不喜歡動腦筋,在他眼中事情從來都簡單得很:他可憐這頭白象,所以就對打殺白象的大阿姑恨意滿滿,妖威綻放開來就是要向對方挑戰了。
興高采心思活絡,見事情要鬧僵立刻對小夥計烈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身遁玄光一去一回隻在眨眼之間,再現身時候烈手上多出了一枚鎢鐵匣,三寸小匣打開來,碧綠藥膏馨香彌漫。
興高采說道:“要說,這頭白象也無辜,點菜的客人也早走了,咱們無意再傷它性命。”剛剛談好了大買賣,再因為這麼一頭大象鬧起來實在不值得。
他說話的時候,小夥計烈已經忙活起來,用不知什麼來頭的靈漿一點點化開鐵匣中的藥膏,為白象塗抹傷口。仙藥靈驗,一塗上身肉眼可見白象周身傷勢都在愈合。可白象躺在地上,目中仍就不見丁點生機,隻有哀傷、隻剩哀傷。
哀傷之象,心死之象,就算全身傷勢痊愈,它還能活麼?
吼!
惡龍雙翅展開、凶威浩蕩,非要與大阿姑打上這一架不可了!
由得小陰褫妖威催迫,大阿姑不離後廚,但聲音傳了過來:“我這趟出去就是要獵殺這樣一頭巨獸,這一重沒什麼可說的,我為凶手,白象無辜。不過要讓貴客知曉的,我要殺白象沒錯,這頭白象卻非我所傷,正相反的,若不是我向著帶回來活宰新鮮,它早就死在陣中了。是它主人棄了它,並在它身內種下殺劫、為困殺我的陣法核心。這麼說吧,他用白象來殺我,不管殺不殺得了我,白象都得死。”
說著,大阿姑從廚房中走了出來,身上血腥依舊,但圍上了一條圍裙、雙手也洗得幹幹淨淨。
在圍裙上抹幹了手,大阿姑繼續道:“真正棄它殺它的是它忠心侍奉主人,白象現在這副模樣,是因哀莫大於心死。但不管怎麼說,事情是因我而起,白象也是因我才落得如此田地,貴客若心疼白象,隻管來罰我。”
‘忽啊’,不等蘇景說什麼,小陰褫就收了惡龍身,重新變回小蛇。
是是非非,因果起落,對十六老爺來說實在有些複雜,白象是被主人的法度所害,去殺白象的人反倒救了它的活命……十六不知道該去怪誰,沒了打架的心思。
不敢再胡亂用力,十六用小小的腦袋去拱象鼻子,又跳上象頭掀開它的大耳朵,對著耳洞‘忽啊’‘忽啊’的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