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雲上沈河合掌、躬身,對飛浮天際的大群修家施禮,並無太多措辭,隻有短短兩字:“保重”。
兩字後,鋪滿長空的諸方雲駕就此崩散,分作七個方向飛散而去。
雲駕散後,離山界內空空如也再無一兵一卒,出兵是為攻伐,今日離山再無人守宗。
就連從世界各處聚攏來離山的別宗修家,也都升騰雲駕、各挑‘順眼’人王以作追隨。自古以來‘反擊’都有著另一重隱意的:複仇。
凡世間,離山附近州、府、村、鎮中百姓很快就看到那重重雲駕自天空急掠而過,又有誰能想不到,這是山中仙家的反擊,護界之仙對滅世之魔發動的凶猛反擊。
人人都知離山一定會出手,沈河也曾傳訊天下十日之內必有反擊,可是能夠想到離山竟是一動皆動、傾巢而出之人確是不多。
兵分七路,每一路皆有真仙或人王壓陣,離山劍鋒並未指向實力最最雄厚的僧、道兩門,柿子要先撿軟得捏,掃那些被墨色侵染的小門宗。
至於離山...空空一座山,你願要就拿去,即便離山就此沉沒、永遠消失於中土世界又有何妨,隻要這世間還有離山弟子,離山劍宗就永遠在。
劍出離山、劍出離山,劍已出山,山就變得平平無奇了。
凡間百姓膜拜,凡間兒郎歡呼,隻盼離山仙家能夠斬殺強敵驅逐妖孽,但沈河、秭歸、離山陣中所有修家都能明白,打不完。至少在今日的征伐中,絕不可能將墨色清掃一空。
離山聚集了今日中土人間所有強大力量,可相比入境的墨靈仙和後來被侵染的兩大天宗,離山實力不占優。
還有...就算今天打贏了,那七家有歸仙坐鎮的墨色小宗都被清剿一空,隨之而來的又會是墨色信徒怎樣的報複啊:打碎極北冰蓋、引蕩巨潮湮滅沿海;尋來地淵大脈以做引爆,就像摧毀涅羅塢、紫霄國那樣,輕輕鬆鬆掃平一方;又或者催法引動罡風吹拂千裏將人間繁城夷為平地......會殺千萬生靈還是萬萬生靈?
但所有離山修家都看得出關鍵所在:離山不打,大家就相安無事了麼。
極北冰原擺在那裏,離山護不住;地淵大脈還有多少,離山不曉得;就連墨靈仙隨意屠殺人間,離山也攔不住。再之後呢?他們是來敗亡乾坤的,全無商量餘地。完完全全的不可控製,墨巨靈擺給這座世界的路隻有一條:死路。
既然如此為何不打。
中土本為太平世界,錦繡天繁榮地,直到七天之前,妖魔降世......
小相柳與浪浪仙子又被分在了一路,一個是嗜血殘忍的妖獸,一個是腐爛恐怖的屍仙,沒人願意和他倆一路,三屍倒是想和他們湊個熱鬧,但三個矮子不能露麵,塵霄生怕他們胡鬧會泄露了形跡,出征時把三屍都收進了自己的袖子裏。
今日出征,小相柳換了身衣服,循的是祖例,相柳一脈的盛裝:黑色大裙,頭紮金環,紫藍色鱗葉寶甲斜跨半身,右臂與右胸袒露,小相柳不算魁梧大漢,但他身體修長且精壯,這樣打扮也算是好看。
不過他是第一次這樣在小屍仙麵前穿著,憑著浪浪仙子以往的性子,相柳曉得她肯定會做譏笑嘲諷,不成想都飛出去好幾百裏了,小屍仙一個字都沒說,抱膝坐在自己的煞雲上,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著小相柳。
一路看下來、看不停,小相柳被她看得心裏發毛,皺眉:“看個什麼,不認識麼。”
浪浪仙子撇撇嘴角:“小白臉子不安好心眼子。”
......
離山一動,正在劍塚布陣的施蕭曉立刻得知,他隻是一笑了之:“不必理會了,垂死掙紮而已,用不了多久,我們便還他們一個永恒世界。”
但過了片刻,他又改了自己的主意,對駕前聽命的墨靈仙道:“打不還手未免太讓他們失望,傳令去彌天台,著水鏡派人去辦一件事情。”
劍塚處施蕭曉傳令,片刻後彌天台水鏡接訊,一道法諭傳下,師弟淳鏡帶著正花、清花兩名弟子入大殿相見主持。
“施前輩傳令,命彌天台派人去一趟離山。”
淳鏡已知離山出兵,聞言道:“可是要抹除那座山?”
“不是,”水鏡帶笑回答:“是把八百裏離山搬來彌天台旁,從今以後再無東南離山,隻有西方離山。”
這計議不算歹毒,卻足夠殺威,把離山搬來做墨家園林,可比著直接毀掉離山更讓中土蒙羞。“還有,離山附近,方圓三千裏內,所有生靈殺滅,連街坊鄉鄰都護不住,看離山護世又是個什麼樣的笑話。”
說笑著,水鏡正待起身,大寺突然傳出連串長嗥,仿佛被仙劍斬入胸肺的怪獸之吼:憤怒、疼痛、哀傷與絕望!
靜謐之寺,突然傳出這等聲音讓人何其驚悚,主持水鏡一驚而起,閃身躍出大殿,以他的本領和身法,從躍起到出殿能用去多少時間?短到無以計較,隻能用‘瞬間’‘刹那’之類含糊詞彙形容,但也就是這短短刹那,他已然分辨出怪叫來自‘舍普禪院’。
舍普禪院,清寧地方,南荒來的蠻子扶屠就被安排在那裏,七天前為水鏡專門撰寫了一份修煉秘法,談不到多麼高深,但貴在‘適合’二字,量身而設的秘法,可助蠻子化墨元真修入識海,大大提高他的真識敏銳,能更好的去捕捉‘墨劍與劍匣’的冥冥牽連。
前幾天裏水鏡都在陪在舍普禪院,看護同時隨時為蠻子解惑,一切順利,到今早水鏡才離開禪院返回大殿,不成想自己才剛離開不久,舍普禪院就有怪叫。
墨劍事關重大,水鏡怎能不急,可還不等縱身趕去查探,突然嘎啦啦的崩裂聲音大作,舍普禪院所在的那座小山徹底崩碎,就在滿天飛濺的土石中,一道黑影如天虎神豹,飛撲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