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緊,莫追究。”手被蚩秀握住了,戚東來的神情隨之安詳,瀕死之際,還在問傻問題:“我真就這麼惹人厭煩?”
蚩秀嘴唇動了動,未出聲。戚東來看不到,卻知他的猶豫,是以微笑道:“無需隱瞞,實話實說就好了,我將死,莫為了安慰我就看輕我。騷戚東來最喜歡說鬼話,但最不喜歡聽鬼話。”
“我一直盼著師兄回複原來模樣,也曾求過師父出手助你。”蚩秀實話實說,不騙他是不看輕他。
“便是說,仍是憎厭我的。”戚東來笑了一聲。
蚩秀似是想做解釋,可手一抖,他把自己的手抽出了師兄掌握......不是狠心,純粹本能使然:戚東來握著蚩秀的手,用小手指頭在師弟掌心畫圈圈。
蚩秀實在受不了這種調調。
戚東來,憎厭魔!即便瀕死,他仍是憎厭魔的人間傳承。
師弟的手抽走,戚東來的目光空洞了,但很快他又笑了一聲:“無妨。若來世再做兄弟,我還疼你。盼著別再被王八蛋找上,不必辜負師尊,不再惹自家小弟憎厭。”
話說完了,眼中最後一點渾濁光芒散去,騷人逝。
咕咚一聲,蚩秀跌坐在地,心緒大亂,口中喃喃也就沒了意思:“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唉。”
兄弟兩個,性格迥異。師兄灑脫豪邁天塌做被,師弟傲骨卻重視規矩。師尊高高在上,在蚩秀看來雖也親近,可心中更多的還是敬畏,師兄就不同了,罵人直接會喊‘草他娘’、翻臉直接扔寶貝打架,凶是凶但從不會板起臉來教訓人。
師父是師父,永遠不變;師兄卻如父如兄亦如友...可惜,那是他未修憎厭魔以前。
修得憎厭魔,又怎麼可能不惹人憎厭。師兄已死,蚩秀不知所措,隻有一聲歎息濃濃。
戚東來死時顧小君也遁化黑煙鑽入地麵,離開了陽間。可三五個呼吸功夫過後,顧小君重回原處,她的神情裏滿滿古怪,且還略帶了一絲恐懼,手掐一印按上屍體眉心,旋即她雙目閉合,似是在做仔細查探。
忽然間,身邊人影一閃,蘇景重回天地間,不去看岐鳴子一眼,徑自問顧小君:“怎了?”
“遊魂未入地府。”如此大事顧小君不敢隱瞞。
蘇景大吃一驚:“魂飛魄散?!”
戚東來是耗盡修元與壽元,自己枯竭而死,這等死法一般來說隻是身亡道消,不會魂飛魄散;可他喪命前施展重術挪轉造化,也說不定就會有魂飛魄散之類反噬,顧小君也不敢確定,還在查探......
對峙之中蘇景忽然抽身旁顧,岐鳴子並未趁勢襲殺,不再理會蘇景,徑自望向蚩秀:“此行空來山,斬魔君、毀魔殿,兩件事成其一即可。”仍是向蚩秀挑戰,老道的意思很明白,對方不再應戰無妨,他也不會追殺,徑自如山去摧毀天魔大殿便是。
‘喀’地輕響,蘇景咬牙,霍然起身,殺心已動!
蚩秀則麵露冷笑,探囊取寶準備再戰。
但不等蘇景或蚩秀迎上,山中一個蒼老聲音傳來:“道士,你夠了吧。”
話音落,天魔現,秦吹出關了,人在半空中,冷視岐鳴子。
岐鳴子不識得秦吹,但全不妨礙他領受天魔身上飽蘊的威勢。乍見強橫存在,岐鳴子混不掩飾自己的驚駭,但他不退半步:“我可作罷,但空來澗之禍已起。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做不得罷!空來澗一宗修者與世無爭,隻因與你空來山重了名字,便要人家去改祖宗傳承下來的宗名...真當這天下是天魔宗一家的麼,真當頂了個天魔的名頭便可一手遮天麼。岐鳴子不信。”
空來澗,空來山。
確是天魔宗霸道,逼著人家小宗改名字,對方寧死不從,魔家門徒出手傷人,未害人命但也將空來澗門人個個毆打重傷......隻是這件事遠在幾千年前!
是天魔宗未覆滅前做下的‘案子’,上一次岐鳴子率領弟子尋仇天魔山就是為了此事。
岐鳴子初入修行,是被空來澗的前輩引入門宗的,不過三十年後岐鳴子退出了此宗,隻因自己覺得這門修法不合自己心性,硬修下去難見前途。
空來澗前輩仁厚,許他來去自如,岐鳴子感其恩德,雖已離宗但常會回去探望,得知空山來仗勢欺人岐鳴子來空來山討公道,前後來過三次,談不妥、一怒拔劍!
岐鳴子與天魔宗的恩怨就是如此了。單就這場古時仇怨而言,天魔宗混蛋,該打。
秦吹落地,一哂:“如你說言,已經發生的事情做不得罷;但已經報過的仇,再來報一遍也沒什麼意思。你腦筋亂了我不與你計較,可你若仗著腦筋混亂就胡來...今日空來山,殺幾個劍仙也算不得什麼大事。”
岐鳴子這次真的愣住了:“你說什麼?報過的仇?”
說完,他稍加琢磨,猛覺頭痛欲裂,哎呀慘叫著抱頭摔倒在地。
幾乎同個時候,天光突兀沉黯,湛藍蒼穹中滾滾烏雲溢出,而後電閃雷鳴不休!
蘇景抬頭望天,隨即霍然大喜,他見過、他識得這副景色......果然,烏雲翻騰一陣便從中破開,著紅裙掛金鈴的赤足巨漢顯靈人間,金鈴天以靈顯像!
不過與往時接引不同,這次金鈴天沒笑,冷著張臉。
落足地麵,金鈴天對秦吹點頭:“吾弟安好?”
秦吹躬身、問禮,之後問:“怎麼隔了一陣才來?”
“你當是接引你麼,我會滿心歡快?”金鈴天實話實說:“猶豫了一會,真不想領他走,太惹人討厭!”
秦吹若有所悟:“尤其他長得和你還有幾分相似...不熟的再把他當成你。”
“你這麼一說,我更不想領他走了。”金鈴天神情怪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