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逼得歸仙在身上畫符,那也是光榮!
三屍出來自有熱鬧,葉非卻一言不發,對蘇景點點頭,目光又在沈河和一眾長老身上一掃而過,隨即邁步走到門口,背負雙手眺望星峰,片刻後長長一個提息,麵色無喜無怒平靜得很,但目光裏稍稍藏了些唏噓的:“我以前說過,離山諸多星峰裏,味道最最香甜的,莫過靈水峰了。”
蘇景回答:“覺得好就多住一陣,正好請風長老看看你的傷勢。”
葉非一哂:“不勞操心。不是對你說另了麼,隻要我取回那盆水,就算以後無法再做精修,至少修為能夠盡數回複。倒是你,快些調養妥當吧,百年之後,我來問劍離山時候,若都是些不成器的晚輩應戰可無趣得很。”
當著一群離山高人的麵前直言‘我還有盆水’,這算是葉非的傲氣,不過他又來百年諾,蘇景都懶得細問了,擺手笑道:“快走快走,找你那盆水去吧。”
蘇景轟他,但已經答應放人的沈河忽然開口:“葉先生留步。”
葉非轉目望向沈河:“怎麼,掌門人想留我?”
“已經答應師叔的事情,沈河不敢反悔。”沈河搖頭,從語氣到神情都輕鬆和氣,全然看不出他對葉非的態度:“隻是我聽葉先生提到‘那盆水’,想問一問......”
話沒說完葉非就開口打斷道:“我的修行,說了你也不會明白,何必多問。”說著說著,葉非目中忽然閃出一份狐疑...他有些看不懂沈河、紅景、龔正等一群離山高人的神情了,他們的神情怎會這麼古怪?
沈河全當沒聽到葉非之言,繼續把剛才被打斷的話說完:“我想問一問...是這隻盆裏的水麼?”
掌門人從袖中摸出一隻銅盆,看上去普普通通,唯一一點出色之處僅在盆底兩條錦鯉刻繪得活靈活現。
一眼葉非就認出這隻盆了。
隻有盆,裏麵空蕩蕩的,水呢?
認出盆來葉非就懵了,見識那麼深廣的高人脫口、問傻話:“什麼...什麼意思?”話說完他就回過神來,聲音恢複漠然:“這盆水誰都能拿去,但放眼天下,無人能用。那是我的真修。離山扣下了?無妨,就當寄存貴宗,過幾天我再取回來。”
真修水元,別人根本無法煉化,且它‘永遠在’,就算把它潑進海裏、撒進泥土,元靈真水也不會化去,知曉主人找到它潑灑的地方,心念一引自會還原入身。
該說的話說完了,而離山扣了他的水讓他心中平添幾分不屑,葉非不想再逗留,邁步欲走。
“且慢。”蘇景開口了,暫時留住葉非,跟著望向沈河:“究竟怎樣經過?”
被人看輕,離山依舊是離山,就算有一天山門傾塌弟子死絕、甚至這座山都崩碎無形,中土人間依舊存在過‘劍出離山’這四字,它存在過。是以明知葉非不屑,沈河也沒有解釋的打算,不過蘇景詢問又是另一回事了,沈河真人開口作答。
全無隱瞞,把事情經過仔細說了一遍,有鐵證如山——十六吞掉水元後就‘醉了’,一直都在靈水峰睡著,就是從盆裏挪進了碗裏,小小一條黑鱗蛇盤在小小一盞青花碗中,碗上還有個蓋子,茶杯似的。
聽沈河把事情說完葉非就懵了,又懵了。
無論那盆水是被離山倒了還是被離山扣下,隻要水在就有希望,可是這盆水已經被陰褫喝了,幾百年過去早都變了靈性,就算抽精多元於小十六,再搶回來的水對葉非也是無用了。
蘇景可也沒想到,轉來轉去居然是自己占了葉非一個大便宜,他的表情才是精彩的,想對葉非顯出些無奈和愧疚,奈何怎麼努力也掩飾不住眼中的驚喜...實在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看看空蕩蕩的銅盆,看看青瓷小碗裏的十六,葉非嘴巴動了動,似是想說什麼但未能發出絲毫聲音,也不理會蘇景、沈河等人,走出屋子來到院落中,就在風長老最最喜歡的那棵梧桐樹下坐下去,後背倚著樹幹,目光漠然、遠眺碧空。
什麼都沒了,今日葉非,一無所有。
蘇景費力起身,在扶蘇攙扶下一點點蹭著,來到葉非麵前,同樣坐下。沈河與諸位長老對望一眼,暫時退出了院子,給兩人留出一片清淨,如今離山僅剩的兩位一代真傳,一個殘廢一個重傷,真正勢均力敵,大家不怕葉非突然發難蘇景應付不來。
蘇景坐穩當,從囊中把那枚麒麟精魂寶玉取出:“這個......你拿著吧。”
葉非把石頭接在手中掂了掂,又換給還給蘇景,他不要。
蘇景‘咳’了一聲:“都這樣了,您就別裝了。何況十六是我大聖玦下猛將,它占了便宜就是我得了實惠,小小補償理所當然。”
葉非的身體有些佝僂,但他的神情並不呆滯,聽蘇景直接說他‘裝’,葉非唇角勾勾、帶出了幾枚笑紋:“裝是真的,不要也是真的...可要可不要的東西我從來不要,既然打定主意不要,為何不再裝得淡然些、傲氣些。”
這樣的說法蘇景第一次聽到,仔細想想,原來也有些道理,反正我不稀罕,幹脆就裝得更不稀罕些。
蘇景為把麒麟石收回:“一無所有,何談可要可不要?”
何為可要可不要?
滿滿一桌菜,足夠酒足飯飽,飯館又另外奉送一道菜。白送的這道菜,可要可不要。
但若囊空空空、腹中空空,白送來的一道好菜就從‘可要可不要’變成了‘不可不要、非要不可’。
“一無所有啊...也看怎麼說了。”葉非麵上的笑意稍稍濃厚:“從我降生,我有什麼?我有個爹,不如沒有。”
“我殺六耳父,浪蕩於世,被雲遊人間的商照六看中,引入離山門牆,修道參天。我修行了,我有什麼?我有個師父,我有個門宗,我有一群同門,但是漢人的師父、五圓人的門宗,我卻不是五圓土著。門宗、師父,不如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