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輪高懸西仙亭,喊殺聲從響起後就再不曾歇止,仿佛永不見盡頭的廝殺。
不知不覺裏,一個時辰已過,沒了大群判官精銳支持的西仙亭,局麵愈發慘烈,狼主已然倒下,氣若遊絲,雖還活著但已無法再戰,為那一句承諾他已皆盡全力。
狼族幾近覆滅,隻剩寥寥數千狼。當年,彙聚成潮席卷天地,所到之處平地起屍山、涸穀生血湖是狼的威風八麵;今日,身上披滿血漿,尖牙崩利爪斷,力氣耗盡了卻猶自低吼著、掙紮著衝向敵人,更是狼的光榮所在。為一恩,為一諾,我死不惜,滅族不惜。
那一恩、一諾,本就是要性命償還的。
顧小君是一品候補大判,但並無正職在身,雖本領不俗卻也沒資格進入旗鼓兩重大陣,女子披頭散發,俏臉上幾處傷口深可見骨,可她半步都不曾落下,緊緊追隨蘇景身畔苦戰於最前......
正在鏖戰時,那些張牙舞爪橫衝直闖的八足娿,就在毫無征兆中,忽然趴倒在地,再不稍動了。
仿佛人被抽走魂魄,皮囊沒了神髓和靈光,變成了臭肉。
山內山外,八足娿盡數伏地,再沒一頭能動。
這變化來得太突兀,以至西仙亭眾將士一時間未能反應過來,仍對那些死透了、且再不能稍動的巨大屍首猛擊亂打......直過了盞茶功夫眾人才漸漸住手,彼此間麵麵相覷。
沒有歡呼,隻有死般寂靜,任誰都能明白,八足娿的‘倒斃’不可能是勝利到來。
“墨沁被抽走了。”蘇景對身邊幾個同伴說道:“正主該來了吧......”
話音未落,前方忽然傳來轟轟腳步,如此沉重,踩得大地都隨之顫抖,西仙亭群山更是搖晃不休。視線盡頭,七個人橫做一排、並肩走來。
頭生雙角、身著破爛甲胄、體膚純透黑色,更要緊的...他們大逾山嶽,比著真正的山還要更高、更大!
趴伏山外、鋪滿沿途的巨廈似的八足娿,在那七個人的身前,變成了混不起眼的小蜘蛛。
墨巨靈,七個。
於西仙亭守軍,其中絕大多數,此刻才第一次見到自己要對付的真正敵人。
何須直麵拚殺,僅隻遙遙相對時,堅守西仙亭的虎狼官、凶惡差就一下子覺得自己......實在渺小。
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塵埃,無關緊要、甚至全無存在的價值,這感覺讓人何其頹喪!但在那七頭巨怪麵前,包括倔強狼主在內,一眾凶兵猛將真就再也提不起戰意,不是因為他們的身形如何高大,而是氣意...無以形容,他為真、為在、為高高在上,我卻什麼都不是。
七個墨巨靈全無表情,前進。
大地的顫抖、群山的搖晃愈發劇烈了,因墨巨靈的腳步加急,從緩步到急行,再從急行到奔跑!他們衝起了身形,沿途滿滿堆積的八足娿與他們腳下化作塵埃、偶有凸出的巨岩或石峰在他們身前變作齏粉!他們動,彷如主宰:他們主宰這世界,所有此間本就不應有什麼東西能對他們稍有阻礙!
這一刻,鮮血洗煉的西仙亭,氣勢盡為七頭墨巨靈所奪!
下一刻,劍氣自地麵炸起,一道劍氣,卷動前衝浪,空曠天地忽然顯出一片汪洋,橫亙墨巨靈與西仙亭之間!
大浪翻卷,海心開,一頭千丈青鸞緩緩浮升,鸞背上男子獨立,長劍遙指七頭凶物,唯有‘妖冶’才能形容的漂亮笑容:“欲入山,先請過海。”
一念滄海,一劍青鸞。
劍成潮,我主沉浮。
美豔男子目光平靜,直視前方墨色巨靈。
蘇景哈哈一笑,待笑聲出口才發覺自己的嗓音實在嘶啞,好像兩塊粗擦牛皮摩擦。但又何妨,莫說隻是嘶啞,就算那笑聲真的碎裂掉了也掩飾不住其中的開心暢快,我本愛劍人,得見好劍術,快活無邊!
‘一水一劍影,一影一妖皇’在前;
‘一念滄海,一劍青鸞’在後。
這才是塵霄生,這才離山劍宗第一代弟子。
蘇景甚至有個荒唐念頭:要謝、謝墨巨靈,若非他們如此強悍,自己又哪有機會見到師兄的好劍。
墨巨靈的腳步停下,身形站住,仔細看了看塵霄生和他的青鸞、汪洋、手中劍,忽然拔足飛奔,直衝入海。
巨靈動,怒潮動,千重大浪於沈曉生身後翻卷而起,水蘊玄光,先衝於天、再自天落下,重水怒劍奔襲墨巨靈!
巨靈動、怒潮動,金輪亦動,高懸於天空的驕陽突然收斂了所有光輝,化作金紅一閃沒入蘇景體內,一百七十裏金子般的山巒光彩不再,而蘇景膚近透明身如鎏金,重化金玉琉璃身...所有光熱盡歸於己,飛縱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