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慕塵,身為北棣山派開山立宗之鼻祖。在世人眼裏他是心狠手辣,喪心病狂的瘋狗,是欺師滅祖,丟盡師門臉麵的叛徒。無論是否是玄門中人,上至八十老嫗,下至三歲囡囡,所有人都知道北棣山上有個大魔頭,自稱北棣尊。不過大家卻更喜歡稱他為“北棣魔”。

這世上想殺尹慕塵的人太多,但他卻從未害怕過,畢竟‘想’殺和‘能’殺是兩回事。

隻是他怎麼都沒有想到,如今一劍刺穿他胸膛的人,竟是他最疼愛的那個孩子。

翟肅,這個尹慕塵從八歲開始就養在身邊的孤兒。

十年來,尹慕塵不求這小子能像尊愛親生父親一樣對待自己,但起碼也能做到敬他信他。可到頭來一切都是他自己一廂情願而已。

如今回想起來,翟肅平日那張俊朗天真,幾乎帶著一點憨傻的臉蛋下,隻怕一直都隱藏著他從未發現過的殺意吧。

翟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低沉到沙啞的音色裏帶著尹慕塵從未聽過的冷冽。

“慕塵哥為何擺出這副驚訝的樣子?自打你殺了我父親,把我留在身邊的那日起,你就應該料到會有今日,不是嗎?”

尹慕塵望著翟肅沉默不語,眸子裏的驚怒緩緩褪去,逐漸被灰敗的無奈所取代。

這是翟肅讀不懂的情緒,就如同他從未真正懂過麵前的這個人。

翟肅壓下心頭的異樣,繼續問道:“隻是我有一事始終想不明白。你殺我父親的時候為何不幹脆連我一起殺了?斬草除根方可以絕後患,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懂。可你卻將我帶了回來,究竟是為何?”

尹慕塵眼中閃過憂傷,卻在對方發現之前迅速化作為一道冷笑,滿是嘲諷意味:“自然是因為…有趣啊!”

“有趣?”翟肅一愣。

“是啊!”

尹慕塵唇齒中溢出一抹殷紅,他卻恍若未覺,半傾著身子向翟肅更靠近幾分:“把獵物養在自己身邊,看著他一天天長大,放下戒心,認賊作父,難道不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嗎?”

翟肅臉色頓時發白,惱怒、羞辱、傷心等情緒一股腦的湧上胸口,壓得他悶疼。此刻仿佛有一隻手,劃破皮肉,侵入胸膛,再硬生生將他血淋淋的心給直接拽了出來。

翟肅深吸了一口氣,又問道:“哦?等他那長大了以後呢?慕塵哥原本是怎麼打算的?”

“唔…”尹慕塵微微抿緊雙唇,似乎真是在認真考慮這個問題,“大概會慢慢折磨吧。待我什麼時候覺得無趣了,膩味了,便一刀殺了。”

翟肅隻覺滔天的殺意從四肢百骸中往外湧。他握劍的手微微顫抖著,卻並沒有繼續推進的意思。

氣氛壓抑到了極點,可誰都沒有再說話。

直到翟肅忽然低笑出聲,打破了這詭異的寂靜。

“隻可惜現在握著刀的人是我!”

尹慕塵嘴角也跟著一歪:“不錯,實在是可惜。太可惜了!”

許是對方不羈又隨意的笑容刺痛了翟肅的眼,他臉色再次冷了下來:“你笑什麼?不準笑!”

“成者為王敗者寇,少他媽婆婆媽媽的。快些動手吧!”尹慕塵死死盯著翟肅,說著便徒手握住鋒利的劍刃。

翟肅本以為他要反抗,剛要出掌反擊,不料尹慕塵卻是握著劍刃往自己胸口又狠狠推進了一寸。

下手毫不留情,一下便將利器直接刺穿胸膛。

殷紅不斷自尹慕塵嘴角滑落,可他卻好像未覺得疼痛,眼裏滿是釋然:“殺了我!我死了,你的大仇就算是報了!以後…”

話還未說完,一口血便止不住地從尹慕塵的口鼻中噴出,糊他一臉。在紅色徹底遮蔽雙眼之前,他仿佛在翟肅的眼角看到一滴晶瑩。

尹慕塵心想:竟然產生了幻覺,看來今日是當真要交代在這兒了。原來死亡是這種感覺…

失去意識之前尹慕塵感覺到一雙有力健壯的手臂試圖支撐著自己,但終究撐不住他逐漸下沉的身體,就如同無法阻止死神此刻要奪取他的生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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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黑暗中,尹慕塵身子猛地彈起,後背上的衣物已被冷汗浸濕,黏黏膩膩地搭在身上。

他半撐著身子,急促地喘了幾口氣,待稍許緩過來一些後才開始回想剛才的夢。

夢裏那要命的疼痛感是那麼真切清晰,仿佛一切都還在昨日。

尹慕塵抬手揉了揉隱隱作痛的胸口,不過讓他意外的是胸口上除了比往常手感要更明顯的肋骨之外,並沒有劍傷的痕跡。

這是怎麼回事?我還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