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愈晚,此間的氛圍愈發難以言喻,沉重、肅殺,極遠又極近的天邊掛著火焰似的殘霞。霞光萬道,穿刺而來,鋪滿整個院落,透過層層疊疊的枯葉,擠過老樹枝椏,就像劍客手中的利劍,如夢似幻,飄渺如煙。
隻是院中橫陳錯落無致的屍體,屍身上血水還在噴灑,肆意流淌,以致於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道。
院落內零星的火苗終是沾染上了能工巧匠精心雕琢的門扇,於是火花轟然而起。
此刻的她看起來那麼弱小無助,仙晶似的眼眸滿是悲傷,環轉四周,躊躇無措。漫天煙霞,熊熊火焰,竟似恐怖巨獸,一點點將她吞噬。
蓮隱身在此間,同樣的場景曆經了無數次,見過了太多悲歡離合,內心甚至未曾激起一絲漣漪。
奇怪的是,古玥家族畢竟不是上不了台麵二流的小門小派,再怎麼說也是十方道場的一員,其家族老祖剛剛破鏡成功,實力大進,想要一口吃下古玥世家所付出的代價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起的。
是誰有那麼大的魄力敢出手覆滅一個古老而龐大的家族?而且還是十方道場的庇護之下,雖說如今的十方道場貌合神離,為了修行資源,各方勢力之間相互傾軋,暗地裏大打出手,可誰也沒有在明麵上做的太過分,更不用說刀劍相向。十方道場若是想與幻月皇朝和謫仙劍宮相抗爭中不落下風,必須要聯結十方勢力,才能在修行界占據一席之地,若是勢力太過分散,遲早會被兩大勢力蠶食殆盡,如今的修行界到底不是八百年前的修行界了。
所以,如今十方道場的輪值道主聶玄機不會眼睜睜看著古玥世家破滅而無動於衷。可想而知,能在無聲無息間覆滅一個家族,這是怎樣的至高存在才會有這樣的手段和實力?
蓮隱看著小姑娘撲到在一身著華麗衣袍的中年美婦人身旁,聲嘶力竭,想必是血脈至親。可惜了那美婦人,早已香消玉殞,看那傷勢,一劍在其胸口,卻不致命,真正致命的是其咽喉一劍,一劍封喉,生前未遭受太多痛苦。
蓮隱默默佇立其間,這一場景並不是他想見到的,看那傷勢,竟是出自刺客詔令之手,而他一無所知。
小姑娘哭到嘶啞,蓮隱靜靜的看著她,良久,直到她哭泣聲愈發微弱。蓮隱極有耐心的的等待著。
許久,她緩緩起身,視線掃過整個院子。蓮隱不知道她是以怎樣的心情去接受著一切,想來怕是悲慟萬分都不足以言表。不得不承認,她是真的堅強,蒼白的臉頰麵無血色,本應是紅潤色的櫻桃小嘴,抿得緊緊的,瘦弱的身軀微微顫抖,牙關緊咬。
小姑娘發現了蓮隱的存在,小小的人兒到底無法完全克服恐懼,身體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顫抖的愈發厲害。她看著蓮隱,蓮隱看著她,四目相對,誰都沒有講話。
許是察覺出蓮隱並沒有惡意,也或許是生死看淡,膽子便大了一些,反正無非就是一死。
她聲音沙啞著:“你是不是也要把我一起殺掉?”
蓮隱沒有回答,雖然以前經曆過太多殺戮,但也還沒到漠視生命的地步,而現在,他隻想找個與世隔絕的地方。
可能在孩子心裏,確定的答案才能給她些許的安全感。一句很幼稚的話,蓮隱聽起來竟有些悲哀,畢竟,這已經偏離了他到這裏來的初衷。
蓮隱不想回答她的問題,想了想如果沒有給她明確的答案,又會讓她時刻處於恐懼之中,停頓稍許,蓮隱對她搖了搖頭。
看來蓮隱做了件極正確的事情,小姑娘長舒了口氣,明顯放鬆不少,隻是眼中的悲傷無法隱藏,家人的被殺已經是小小的人兒心靈深處的夢魘,不知對她今後的修道之路有多少影響?
這個世界很亂,很多時候會身不由己,沒有人會逃過這條法則,除非你已登臨絕巔,不受世間規則束縛,可那也不代表你可以隨意踐踏世間規則。再者,仙靈的世界,從未有人真正登臨絕巔,誰都想看一看那山巔風景,萬年以來,世間修士連那入門門檻都未曾真正臨近過。茫茫多修士,真正擺脫規則束縛的,寥寥無幾,就蓮隱所知,不足一手之數。那種存在,多是些王朝底蘊,亦或是宗派巨擎,鎮守各家氣運,不到改朝換代、毀宗滅派的危機時刻,是不會輕易出世的。冥冥之中,似乎還有更高規則在束縛著,至於那是什麼?師傅沒講。
世間極多數人不知這層隱秘,蓮隱略微知曉,還要歸功於他那通曉天地的師傅。想到師傅,蓮隱竟有些感同身受此刻小姑娘的心情,那是怎樣一種心痛?
蓮隱想到師傅,出神一瞬間,隻是一瞬,回想起來,竟讓他大汗淋漓,心底都在顫栗,對於他之前的職業來講,剛剛那一瞬間都足夠他死上若幹次,若是此時有同級別的修行者對他出手,後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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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死死盯著蓮隱,她不明白這些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出門之前還好好的,以往這個時辰,剛下學塾,準備用晚膳,但是今天因為貪玩被父親訓斥了,很不開心,就私自逃課,溜到外麵玩耍。她知道回去肯定會被父親訓斥,就在外麵多逗留了半個時辰,等父親他們用完膳,就該到了他們修行的時間。這樣就不會被父親抓到,被他訓斥。
她不懂修行,也沒人教她修行,可是看到族人都在修行,也不知道修行有什麼好處?但看的出來修行對於族人很重要,所以,父親肯定不會對修行懈怠,專門騰出時間專門等她、教訓她。
本來在她的計劃裏,這一切都很完美,她還特意跑到巫隕山脈裏摘取了喜歡的星隕草,這種草葉上有星星點點的藍色斑點,在日光的照射下,閃爍著妖冶的藍光,猶如漫天的星辰。
眼前這個黑衣男子,莫名出現在這裏,而自己的家人全部被人殺死了。
“你是誰?”小姑娘不知道這裏發生的一切跟他有什麼關係!
蓮隱嘴角微微一動,寬慰道:“放心,我隻是一名無關緊要的過客!”
說完這句話,蓮隱明顯感受到小姑娘的心神又放鬆了幾分,不像之前那樣緊繃,隻是就目前的情景來看,想必她心底還是緊張的厲害。
習慣了在黑暗中行走,讓本來就話語不多的蓮隱一時之間沉默了下來,不想去問詢些什麼,何況眼前這個傷心的小姑娘又能知道些什麼呢?
小姑娘卻不這麼想,她迫切的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你知道殺了我家人和族人的壞人是什麼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