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菜已出鍋,滿桌豐盛。
木葛生不拘什麼禮序,自己已經不亦樂乎地吃了一下午,事先便說誰餓了就直接上桌。烏畢有似乎就是專程來蹭這頓飯的,剛剛開桌就已經動筷,不僅僅是他,黃牛亦是大快朵頤,兩人一通風卷殘雲,為了搶一塊櫻桃肉甚至開始瞪眼。
香氣在院子裏飄了一下午,安平亦是食指大動,誰知他還沒動筷,就被木葛生叫到了廚房,“新年大吉。”
對方笑眯眯地看著他,遞來一隻紅包。
安平有些驚訝,張了張嘴,一時語塞。
木葛生將紅包放進他手中,“小孩子過年收壓歲錢天經地義,你上年遇到的邪祟不少,更應該壓一壓。”
紅包裏是一張記賬卡,卡麵上印著天地銀行。
“過段時間鬼集開市,可以跟著我閨女去逛一逛。”木葛生道:“鬼集的規矩懂吧?除了點著青色燈籠的攤子,隨便刷。”
安平還是頭一回收到這樣的壓歲錢,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不過木葛生難得大方,他剛準備說點什麼應景的吉祥話,一旁的柴束薪開了口:“收著吧。”
對方正在蒸一隻汽鍋,眉眼在燈下煙火中多了幾分溫和,“他這是借花獻佛。”
木葛生振振有詞地反駁:“我這叫耆老有徳。”
有德無德另說,一年到頭為老不尊的神棍總算有了幾分長輩模樣,木葛生用鍋盔夾了一塊粉蒸肉,遞給安平,“吃點先墊著,外間那倆餓死鬼投胎,安瓶兒你可未必搶的過。”
鍋盔剛剛出鍋,椒鹽酥脆,回味悠長。安平舔著嘴唇走出廚房,當初在夢中看得見吃不著,日日對著廚房幹瞪眼,如今總算等來了這個年夜。
銀杏書齋的小廚房大概能算半個新東方,當初在裏麵做過飯的人大都有一手好廚藝——木葛生除外。
安平看著滿桌飯菜,比起鬆問童的重油重辣,柴束薪明顯更清淡養生,光是燉盅就有四五品,他麵前擺著一道蜜汁火方,盤底墊著大塊幹貝,火腿酥爛,醬色鹵汁上撒著一把鬆子仁。旁邊的菜似乎是蔥燒海米,不過已經被吃的隻剩湯汁。
他不清楚烏畢有的口味,發覺桌上多了不少甜口的菜,印象裏木葛生是不挑食的,難道柴束薪是嗜甜的人?
“愣著幹什麼,你還吃不吃?”烏畢有指著他麵前的一盤楊梅圓子,“不吃老子端走了。”
安平回過神,連忙伸筷。
滿室熱氣升騰,像極了那些年燈下夜飲,是一席舊雨的滋味。
一餐飯罷,已是半夜,木葛生不知從哪扯了電線,數人圍在院子裏看電視——似乎是春晚,安平看著電視裏頭戴紅頂的官人,“這是誰?”
“生前好像是個洋務大臣。”烏畢有坐的離木葛生八丈遠,埋頭打遊戲,“這是酆都電視台。”
安平聞言一愣,接著打了個噴嚏,“你不冷嗎?”說著看向木葛生,“半仙兒,咱能不能進屋看?”
“屋裏信號不好。”木葛生嗑著瓜子,“沒事,待會兒就暖和了。”
“什麼意思?”安平沒聽懂,然而眾人都在各幹各的,沒人理他。黃牛在廚房幫柴束薪包餃子,從窗戶裏探出個腦袋,“安小少爺,要不要進來暖和一會兒?”
安平看不下去電視裏的群魔亂舞,跑去幫廚,話說柴束薪自從回來似乎就沒從廚房裏出來過,“靈樞子,”安平邊洗手邊道:“您不吃點東西麼?”
柴束薪動作一頓,“無妨。”
黃牛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咱這院子裏除了你和無常子,其他人吃不吃飯都無所謂。主要是天算子嘴饞,等著吧,今兒晚上還有三頓。”
安平聽傻了,三頓?
不過看著廚房裏的滿鍋滿灶,確實不像是輕易收攤的架勢。柴束薪將花椒放在鍋鏟上幹煸,香氣爆開,光是餡料就有三大盆,安平認出了藥芹和韭黃,“這一盆是什麼?”
“馬蹄和玉米,甜餡兒。”黃牛道:“待會兒還有一盆紅糖餃子。”
紅糖餃子,安平聞所未聞,聽著就像是木葛生自創的暗黑料理,猶豫道:“餃子做甜餡兒?好吃嗎?”
“蘿卜青菜,各有所愛。”黃牛笑道:“嗜甜者,大有人在。”
片刻後餃子下鍋,院內傳來一陣鼓聲,安平循聲望去,“電視裏在放什麼?”
“五方獅子舞。”木葛生道:“唐朝的一種舞樂,本來快失傳了,建國後酆都宣傳部灌製了錄像帶,現在鬼集上賣得很火,還有健身操和廣場舞版。”
槽點太多不知該從何說起,安平不禁猜想如今的酆都鬼集會是什麼樣,鬼還需要健身操嗎?魑魅魍魎又蹦又跳,大唱燃燒我的卡路裏?
那可真是群魔亂舞。
窗戶被人敲了敲,烏畢有冒出個腦袋,“給我裝點吃的,快點,媽的老子又要死了。”
烏畢有打遊戲的技術實在不怎麼樣,不是要死就是在要死的路上,安平看了他的屏幕一眼,確定沒救了,“你不能進來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