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一兩個時辰後,駐紮在“心安鄉”外的禁衛軍收到一封軍令。由熹元帝欽點的四品輕車都尉葉寒舟親自頒布,要求軍營內外嚴抓趁勢作亂之賊,但凡有民報冤,必要清剿原梨民窟作亂餘黨。
趙出塵在賬中,咬牙切齒地捏著這一通文書,扶著腰背上被人用力踏出的青紫色印記,氣便不打一處來。
葉寒舟……作亂小人!
上次夜裏打暈他強搶兵權,還與霍馳那廝相互勾結陷害於他!事後竟口口聲聲將“擅自借兵”的帽子扣到他頭上!結果……姓葉的立下大功升官晉爵,他卻隻落得個“管轄不力”貶降半級的下場。終究還是他一人承受了所有……
上麵的人一個個也沒腦子!他趙出塵草根出生,背後一無勢力二無背景,靠著一身傷掙來的功勳——怎麼會為了區區一個與他不對付的葉寒舟砸了自己飯碗?
私下借兵給葉寒舟……他有病吧他?!
“砰!”
一拳捶壞身邊的酒碗。
他麵無表情地收回手,藏在盔甲下,雙眼本也不大,如今眯縫起來,幾乎看不見瞳仁。
心中卻暗暗罵了一句:草!手疼!!
賬簾忽然被人掀起。通訊兵戴著盔甲一路小跑進賬,向趙出塵道:“報告長官!”
趙出塵沉聲問:“出什麼事了?”
通訊兵有些猶疑:“營外來了四個四個流民,說是……說是造不明黑衣人襲擊,前來報案。”
“不明黑衣人?襲擊?”趙出塵狐疑地看著通訊兵,摸著下頷,視線無意間下移,正好瞥見手中文書上的朱紅官印,眼神一亮:“說不定正是那些作亂餘黨!”
來得正好!日後葉寒舟若來問責,他也好有東西交差了。
趙出塵把手中文書一放,“噌”一下站起來,吆喝一聲:“走!帶我去瞧瞧!”
通訊兵帶著趙出塵走至營地邊緣,在梨民窟的柵欄邊緣,有幾個士兵看住了四個一身落魄的流民。這四個流民皆能看出身負重傷,一個瘸了腿,另一個丟了左臂,還有一個一塊肌膚嚴重灼燒,僅剩下一個“看上去”還算完好的人……也不知道還有什麼毛病。
士兵即刻向趙出塵行禮,在柵欄外的四人一見趙出塵出現,立刻伏跪在地上,嘶啞著嗓子哭喊道:
“趙統領!趙統領請救救我們吧!”
“請趙統領救救我們吧!”
趙出塵的視線上下流連這些衣衫襤褸、滿身血汙之人,不覺挺起胸膛,左手示意士兵將幾人扶起來,皺眉正色道:“起來說話。到底怎麼回事?”
四人中看上去最穩重之人被一個士兵攙扶著,聽見此話便一下撲在柵欄上,臉上唯有一雙眼透出無助的光。
他眼角的傷疤細小交叉,啞著嗓子哭道:“趙統領。我們原是梨民窟的住民,家裏遭難早年流浪至此……本以為、本以為盼來了朝廷的兵……誰想就在前天夜裏……我們一家竟遭人迫害,身陷火海,差點兒便要喪命於此啊……”
字字泣血,聲音沙啞粗糲到喉嚨似被火灼燒一般。
“可有看清何人所為?”趙出塵摸著下頷沉聲問道。
那人抹著淚搖搖頭:“不曾看清麵貌。隻知……隻知他們皆身著黑衣,黑布遮麵。我們……一家也算死裏逃生,雖逃過一劫,但也不願這些人逍遙法外啊統領……還請統領……為民除害、匡扶大義!”
說罷便要下跪,又被身邊麵露不忍之色的士兵攙扶住。
趙出塵作勢點點頭,兀自尋思了一會兒,隨即大義凜然道:“你放心。待會兒先隨人去記錄,此事我絕不會輕易放過。”
他擺了擺手隨即便要轉身,無意間看了眼他身後三個沉默寡言之人,腳步卻微妙地停頓了下來。他皺眉,眼中閃過狐疑,指著說話之人左手邊那位半條腿拖在地上的人:“那個,個兒挺高的那個,我問你幾句話。”
“瘸腿子”顯然愣了一下,隨即便一瘸一拐地走至柵欄前,聲音也很沙啞:“……統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