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梨巷裏吳雙芸給玉春秋講的他倆故事是下麵這樣的。
用家徒四壁來形容曹書願的家一點都不為過,甜梨巷絕大多數的房子已經翻新,而他爺爺奶奶留下的家卻是破敗不堪,老青磚和過時殘缺的木製家具,矗立在寒冬臘月裏,格外得冷。曹書願既熟悉又心酸。奶奶和爺爺相繼病逝,曹默和曹書願無言地送走了兩位老人,內心更多地是一種釋然。兩位老人辛苦一輩子,老年疾病纏身,兒孫平庸,盡管他倆已經似乎用盡了全力,但離好好幸福生活還有好遠好遠的距離,老人的離世反而讓他們內疚了很久很久的心鬆了口氣,因為奶奶和爺爺不用再那麼努力寒酸艱辛辛苦地生活。奶奶和爺爺病逝前,曹默都請假一個月回家盡孝,但與曹書願地關係是完全的隔閡和冷漠,兩人還是無法和解,長期高原部隊生活的曹默對於現實社會的脫節和對曹書願的生活和工作都不能給與幫助和指導。
而對於幸福美好生活向往的曹書願,正在接受現實生活的磨練。離開特區的曹書願發現家鄉除了熟人多,三步一個鄰居五步一個遠親,就業非常非常得難,他學曆不高,正式的老師,公務員,銀行職員等都完全沒機會。看似繁榮的街道兩邊,也可以誇張地形容為三步距離一個麵館,五步距離一個火鍋店,但大都是夫妻店,也基本聘請不了什麼員工,曹書願也想學做生意,但是既沒有資金也無經驗。曹書願第二次進了欣欣工藝廠,是想努力工作賺大錢。
“欣欣工藝裏麵,就是白阿姨都不可能馬上賺個大錢,她都是這麼幾十年的拚搏才累積了財富!我從深圳回來沒多久,他又從欣欣工藝廠辭職了。飯店打工、擺地攤、賣菜賣水果,還一起去工地做活……總之,換一種工作吃一種苦,那個時候的曹書願像個無頭蒼蠅,四處跌跌撞撞,心浮氣躁,敏感不自信,我們在一起的窮困苦日子苦不堪言。”吳雙芸雲淡風輕地對著玉春秋講著他倆的故事。
“我們是沒有錢好好過日子的痛苦,而你倆是衣食無憂升華後的精神世界上不對等的困擾。”
“雙芸姐,你真的是好聰慧!一針見血地發現問題!”玉春秋感歎道。
吳雙芸笑了笑:“生活啊,總是能把我們逼成思想家哲學家教育家!你看老師都沒有教過我們,我們成天弄不明白為什麼生活這麼苦日子這麼難,就隻得自己東想西想,瞎琢磨,然後整出這一套一套的理論!”
玉春秋感同身受地微微笑。
“不過呢,要是我們是一輩子能做天真、不諳世事、單純的小女人,那是絕對絕對的真幸福!”歎口氣的吳雙芸說道:“這些被生活和苦難打磨總結出來的理論,一是用於吵架用,二是用於開導教育人用。其他真真是百無一用!”
曹書願瞎折騰的那段歲月裏,貧賤夫妻百事哀!那年的新年元旦裏,新婚沒多久的兩人在甜梨巷裏簡陋的老屋裏準備過節,寒風瑟瑟,冷鍋冷灶旁邊的小飯桌上三個快冷掉了的小菜,一葷一素一豆腐湯。曹書願看著言語不多的吳雙芸,他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歉意。
幾天後的半夜裏,喝醉得一塌糊塗的曹書願被人送回了家,他夜裏吐了好幾趟,滿身汙穢,又冷又寒心的吳雙芸氣得都不想理會他,任由家裏一塌糊塗。
一清早出去菜場上工的吳雙芸,下午下早班到了家,看見還在昏睡的曹書願,氣急地搖醒了曹書願,從熱水瓶裏倒出暖水,一盆子淋了上去。
落湯雞般的曹書願凍得清醒地坐在床邊,接受審問。
“昨晚你去哪兒?”
“去溜達了一圈!”
“幹啥呢?”
“看看有沒有富婆看得上,換點錢給你湊聘禮!”
“你啥啊!那地方會有富婆?富婆會看得上你?”
曹書願從旁邊髒兮兮的褲兜和衣服兜裏掏出一把把的錢,大概有2000多塊,放在桌子上,“給你,拿去買條項鏈吧。”
這是昨天晚上他在夜總會裏拚死喝酒賺來的。
吳雙雲並沒拿。
“你不喜歡你爸爸,卻總是會走他的老路!”
曹書願雖默不作聲,卻臉色鐵青眼神凶狠。
“現在這個社會好,男男女女都有富裕起來的人。我養不活自己,就想法找一個能養活自己的老公,你也可以!”
“你說這些狠話有什麼意思!”
“有意思!我不會慣著你,我的男人要麼堂堂正正地賺錢!要麼我就不要男人。”吳雙芸鐵骨錚錚地說完這句話,一直直視著發渾的曹書願,直到他眼裏的凶光漸漸散去,“你不是浪子,我也不需要你回頭!”
說完這話,吳雙芸就毅然起身離開了。
人在窮困和無助的時候多半會懦弱,更加欺負他能欺負到的人。曹書願不是浪子卻把生活過得一團糟。生活不是長大了就好,不是結婚了就好,不是有老婆了就好,是每一天天天都得踏踏實實的過日子。人不能一下子暴富,連爆肥都不可能。原本曹默和曹書願父子幸苦攢下來的錢因為爺爺奶奶的生病,已經負債累累。對於家境原本貧寒的曹書願和吳雙芸的小家,普普通通的工作能養家糊口,這些幸苦的工作僅能勉強維持生計和艱難地償還負債。吳雙芸能吃苦和曹書願一起過清貧的日子,已經屬於女人中賢惠的典範,但對於曹書願的敏感懦弱以及茫然無方向,她不接受也不認同,她收拾行李回娘家小住,留下一個人的曹書願在四麵漏風的甜梨巷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