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黑藍鶲(1 / 2)

那是輪冰冷駭人的月,幽幽掛在天上,月光照進離陽宮,像一層層帷幕緊裹住,密不透風。

窒息般的感覺又湧了上來,如同千萬隻螞蟻密布在全身狠狠撕咬,緊緊纏在胸口。周知玄蜷成一團,顫抖,無止境的顫抖。

“殿下,這是這個月最後一副藥了。”舉著托盤的小太監緩緩開口,聲線細長。將那碗濃黑的湯藥靜放在周知玄身側。

“太後娘娘念您孝心,每月會多加一副,這可是強身健體的好東西,宮裏多少人求的求不來的。”

幾乎是奪來的藥碗,周知玄餓狼似的一飲而盡,慌亂之中藥還是撒了大半。

小太監見狀不忍,“哎喲,您可仔細點吧世子殿下。”

“藥…藥太後娘娘…”周知玄漸漸不再顫抖,隻是低吟著,匍匐在地上死死拽住小太監的衣擺“求求大人…藥”

那小太監那裏見過這種場麵,嗤笑不已,堂堂北周世子如今像隻狗一樣求個閹人,他一腳將周知玄踢開,如同見到穢物厭惡至極,誰料周知玄緊緊抱住他雙腿,瘋魔般纏住,嘴裏含糊不清喃喃。

小太監掙脫中跌倒趴著地上狼狽不堪,麵朝地麵,周知玄長發散開掩麵,未見到表情,但目光淩厲起來,趁亂將一張字條塞進太監靴內,不過數秒又恢複成瘋傻的樣子。

待小太監爬起身,難免生疑,月月都來送藥,唯有這一次藥性犯的這麼嚴重,他來不及細想趕緊回去交差。眼下那人要死不活的模樣,是又氣又可笑,他上前狠狠踹了兩腳。

“晦氣。”這才匆匆離開。

夜色漸濃,待離陽宮內再無巡邏侍衛,周知玄壓住穴位吐盡最後一滴湯藥,仔細算算,四年,四十八個月餘,月月如此,服下又吐出,反複折磨像一根根刺長在心口,痛苦又無能為力。

那藥是毒卻不致命,但上癮生不如死。

就算是假意服下的湯藥,帶來的後勁同樣大,心悸致使周知玄胸口抽痛。

至少還能忍。

他努力支撐著身子站起,倚靠在殿門,偌大的離陽宮空無一人,閑雲籠住了月,園子裏沒有蟬鳴沒有鳥叫,安靜的令人害怕,自江太後下令服藥不得有旁人更不得靠近宮門違者死,久而久之離陽宮便成了宮裏人避之不及的位置,當真是應了這宮名。

長發垂落散在兩頰邊,那是張慘白的臉,俊秀清冷,眉間的紅痣是臉龐唯一的顏色。

“寅時。”周知玄低喃,渾濁的眸子冷然凝望上空。

此時,黑夜劃過一聲尖銳鳥鳴,三兩隻黑藍鶲匆匆飛過離陽宮上空,飛的極快,腹部的藍羽格外刺眼,那是一種北周獨有的鳥類。

隻是一眼,不負所望周知玄暗喜,終於到這一步了。

送藥的小太監未到北宮,經過章台殿,已到深夜四周未見一個人影,隻見那灌木叢裏猛然躥出一人,身形高大,動作敏捷,死死捂住他的嘴巴,脖子被禁錮,嗚咽的呼救聲逐漸消失在樹叢裏。

不禁折騰,小太監掙紮幾下便昏死過去,陸行舟在他靴內拿到了字條,大晉皇宮不比北周,宮內禁軍每時三刻都要巡邏至此處,算好時間,他抽出腰間的小刀,利落的刺向小太監心髒處,又果斷的將屍體丟進池子裏。

等趕到城外的客棧,陸行舟才來得及查看字條,隻有簡簡單單的一行字,八月十四辰時,還有二十天,陸行舟暗歎是悲喜交加。

房內還坐著兩位男子,是陸行舟的手下,三人無言卻心通,其中一人見陸行舟平安而歸,吹了聲哨,窗邊的黑藍鶲便通通飛走,此鳥極通人性,在北周常用來通訊,而這次離陽宮就是坐標。

大晉上京城江太後勢力龐雜,眼線耳目眾多,不宜久留,等陸行舟手裏字條燃盡他才開口。

“八月十四迎世子回北周。”

若沒有韓良騫,周知玄或許就在大晉渾渾噩噩的過一輩子罷了,生於北周,養於大晉,無親亦無掛。記事起,自己便養在江太後膝下,先帝福薄僅有三子,太子即大統,二子薨於前齊之亂,而三子就是周知玄未曾見過的父親北周王。

嘉和八年立冬,朝局動蕩的年代,北周王忌憚西梁江氏,不得已忍痛將不足三月的嫡子周知玄送到大晉皇宮,這一去就是十七年。

十七年來被無微不至的照顧,教導還有監視。

世人口中一心向善菩薩似的太後江氏,視周知玄為親孫的江氏,她的善意鋒利得很,像一把刀。

天剛亮,懷月就發現倒在門口的周知玄,衣衫淩亂。

“殿下,醒醒。”音調很溫柔,耐心的撫過他的額頭,周知玄微蹙眉頭睜開那雙眼,懷月見無恙才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