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裏光線晦暗,小廝在四角都掌了鬆脂油燈,油脂味稍濃,遮去了原本清淡的竹香。
周遭的玩鬧笑談聲有增無減,殷青筠下了樓,張衍回頭正和阿陽交代什麼,兩人的視線便撞到了一處,她的眼角微紅,濕漉漉的杏目中流連著難以言喻的澤色,但張衍也就看了一眼就移開了眼。
“姑娘。”青嵐略擔憂地扯了殷青筠的袖子,見外麵湖中央的回字廊處許多人都在遊湖,提議道:“姑娘不妨出去走走,現下雨也停了許久了,想必也沒方才那般悶熱了。”
永昌伯世子的詩會還未散,她們不能隨意離開,但到處逛逛還是可以的。
殷青筠垂著眸子,聲音有些弱,“也好。”
她還是沒從剛才的蕭祉冰涼的眼神中回過神來。
可她上輩子清心寡欲了二十年,這男女相處之事,委實是難為她。想想陳氏那溫順可人卻委曲求全的模樣,殷青筠自認陳氏做得失敗至極,換做任何一個女子,擁有那樣龐大的籌碼,定是能活成世間最瀟灑的人。
可偏偏陳氏出身書香門第,學不來那等凶悍,反倒被殷正業拿捏在手心裏,委屈了近二十年。
湖中央的回字廊中站了許多人,湖中荷蓮露了粉嫩的尖兒,綠衣上剛沾染的水珠迎風滾滾而落,一些才子佳人便站在廊邊吟詩作對,美人瞧著湖裏的青蓮笑得十分嬌嫩鮮活。
青嵐掩唇笑道:“姑娘,您不如找個地兒坐著,青嵐去找個畫師來給您畫幅畫兒?”
以往初春花開之時,許多姑娘們都會來鏡湖踏青,一些落第的書生就會守在湖邊,為她們作畫換取錢財。
殷青筠想起前年曾在此和陳氏一同畫過一幅。
“算了吧,咱們上回遇上的那個畫師技藝獨成一派,豈是這些惺惺作態的酸腐秀才能比的?”殷青筠纖細白嫩的指尖撫著腕間瑩潤的鐲子,憶起至今還掛在房中的那副畫像,筆鋒柔滑婉轉,極具畫骨。可惜後來殷青筠讓陳氏去尋那個年輕畫師,幾乎把整個京城都翻遍了也未尋到。
青嵐默了默沒再出聲,才送了殷青筠到亭子裏坐下,就看見一個麵容姣好、身段別致的姑娘倚在亭欄旁,手執小扇,眉妝嫵媚,十步遠正有一個青衫書生為她作畫。
殷青筠坐了一會兒,這亭子算不上大,但勝在六方的扶欄座椅上雕刻了灼灼桃花。可惜鏡湖旁的桃花花期短,如今隻剩下遍地殘紅,那棕青色的桃枝上光禿禿的,十分不好看。
青嵐忍不住道:“姑娘,真不考慮畫一幅?”
都走到這兒了,雖然錯過了花期,可這滿湖的雛蓮還是極好看的,想必落入畫中,定是能襯得姑娘人比花嬌。
殷青筠抿唇搖頭,坐在木椅上偏頭望了望四處遊走的才子佳人,大周民風開放,他們成雙成對,男俊女俏,個個笑容惹人,令得旁人豔羨。
殷青筠也豔羨。
這些男男女女可能家世沒有張衍他們顯赫尊貴,但勝在自由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