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射一完成,葉文潔就衝出控製室,跑進楊衛寧的辦公室,喘著氣說:“快,讓基地電台在12000兆赫上接收!”
“收什麼?”楊總工程師驚奇地看著頭發被汗水粘到臉上的葉文潔,與靈敏度極高的紅岸接收係統相比,基地用於與外界聯係的常規軍用電台隻是個玩具。
“也許能收到一些東西,紅岸係統沒有時間轉換到接收狀態了!”葉文潔說。正常情況下,紅岸接收係統的預熱和切換隻需十多分鍾,而現在接收係統也在檢修中,很多模塊拆卸後還未組裝,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內運行。
楊衛寧看了葉文潔幾秒鍾,拿起了電話,吩咐機要通訊室按葉文潔說的去做。“那個電台的精度,大概隻能收到月球上外星人的信號。”
“信號來自太陽。”葉文潔說。窗外,太陽的邊緣已接近天邊的山頂,血紅血紅的。
“你用紅岸係統向太陽發信號了?”楊衛寧緊張地問。
葉文潔點點頭。
“這事不要對別人說,下不為例,絕對的下不為例!”楊衛寧警覺地回頭看看門口說。
葉文潔又點點頭。
“這有什麼意義嘛,回波一定是極弱的,遠遠超出了常規電台的接收能力。”
“不,如果我的猜想是正確的,將收到極強的回波,強得……難以想象,隻要發射功率超過一個閾值,太陽……就能成億倍地放大電波!”
楊衛寧又奇怪地看著葉文潔,後者沉默了。兩人靜靜地等著,楊衛寧能夠清晰地聽到葉文潔的呼吸和心跳,對她剛才的話他沒太在意,隻是埋藏了多少年的感情又湧上心頭,但他隻能控製著自己,等待著。二十分鍾後,楊衛寧拿起電話,要通了通訊室,簡單地問了兩句。
“什麼都沒收到。”楊衛寧放下電話說。
葉文潔長出了一口氣,好半天才點點頭。
“那個美國天文學家回信了。”楊衛寧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遞給葉文潔,上麵蓋滿了海關的印章。葉文潔迫不及待地拆開信封,先是大概掃了一眼哈裏·比德森的信,信上說他沒有想到中國也有研究行星電磁學的同行,希望多多聯係和合作。他寄來的是兩疊紙,上麵完整地記錄了來自木星兩次電磁輻射的波形,波形顯然是從長條信號記錄紙上複印下來的,要對起來看,而這個時候的中國人,還大多沒有見過複印機。葉文潔將幾十張複印紙在地板上排成兩排,排到一半時她就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她太熟悉那兩次日淩幹擾的波形了,與這兩條肯定對不上。
葉文潔慢慢地從地上將那兩排複印紙收拾起來。楊衛寧蹲下幫她收拾,當他將手中的一打紙遞給這個他內心深處愛著的姑娘時,看到她搖搖頭笑了一下,那笑很淒婉,令他心顫。
“怎麼?”他輕輕地問,沒有意識到自己同她說話從來沒有這麼輕聲過。
“沒什麼,一場夢,醒了而已。”葉文潔說完又笑了笑,抱著那摞複印紙和信封走出了辦公室。她回到住處,取了飯盒去食堂,才發現隻剩下饅頭和鹹菜了。食堂的人又沒好氣地告訴她要關門了,她隻好端著飯盒走了出來,走到那道懸崖前,坐在草地上啃著涼饅頭。
這時太陽已經落山,大興安嶺看上去是灰蒙蒙的一片,就像葉文潔的生活,在這灰色中,夢尤其顯得絢麗燦爛。但夢總是很快會醒的,就像那輪太陽,雖然還會升起來,但已不帶新的希望。這時葉文潔突然看到了自己的後半生,也隻有無際的灰色。她含著眼淚,又笑了笑,繼續啃涼饅頭。
葉文潔不知道,就在這時,地球文明向太空發出的第一聲能夠被聽到的啼鳴,已經以太陽為中心,以光速飛向整個宇宙。恒星級功率的強勁電波,如磅礴的海潮,此時已越過了木星軌道。
這時,在12000兆赫波段上,太陽是銀河係中最亮的一顆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