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偉思微微點頭,表現出了謹慎的興趣。
“不談技術細節了,簡單說吧,在大腦神經元網絡中,我們發現了思維做出判斷的機製,並且能夠對其產生決定『性』的影響。把人類思維做出判斷的過程與計算機作一個類比:從外界輸入數據,計算,最後給出結果。我們現在可以把計算過程省略,直接給出結果。當某個信息進入大腦時,通過對神經元網絡的某一部分施加影響,我們可以使大腦不經思維就做出判斷,相信這個信息為真。”
“已經實現了嗎?”常偉思不動聲『色』地問。
“是的,從一個偶然發現開始,我們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已經實現了,我們把這種設備稱為思想鋼印。”
“如果這種判斷或者說信念與現實不符呢?”
“那信念最終會被推翻,但這個過程是相當痛苦的,因為思想鋼印在意識中所產生的判斷異常牢固。我曾經因此而堅信水有毒,經過兩個月的心理治療後才能沒有障礙地飲水,那過程……真是不堪回首。而水有毒是一個極其明確的偽命題,其他的信念卻並非如此,比如上帝的存在、人類在這場戰爭中的勝利等等,本來就沒有明確的判定答案,這類信念建立的正常過程,就是思維在各種選擇中向一方微微的傾斜,而這類信念一旦由思想鋼印建立,就堅如磐石,絕對不可能被推翻。”
“這真是一個偉大的成就。”常偉思認真起來,“我是說在腦科學上,但在現實中,希恩斯博士,你造出了一個最麻煩的東西,真的,有史以來最麻煩的東西。”
“您不想用這個東西,思想鋼印,來造就一支擁有堅定勝利信念的太空軍隊嗎?在軍隊中,你們有政委,我們有牧師,思想鋼印不過是用技術手段高效率地完成他們的工作而已。”
“政治思想工作是通過科學的理『性』思維來建立信念。”
“可這場戰爭的勝利信念,有可能用科學理『性』思維建立起來嗎?”
“博士,如果這樣,我們寧願要一個雖無勝利信念但能夠自主思維的太空軍。”
“除了這個信念外,別的思維當然是自主的,我們隻是對思維進行了一點點幹預,用技術越過思考,把一個結論——僅僅是這一個結論——固化在意識中。”
“這就夠了,技術已經做到了能像修改計算機程序那樣修改思想,這樣被修改後的人,是算人呢,還是自動機器?”
“您一定看過《發條橙》。”
“一本思想很深刻的書。”
“將軍,您的態度在我預料之中,”希恩斯歎息一聲說,“我會繼續在這方麵努力的,一個麵壁者必須做出的努力。”
在行星防禦理事會麵壁計劃聽證會上,希恩斯對思想鋼印的介紹在會場引發了少有的激動情緒,美國代表簡潔的評價代表了大多數與會者的想法:
“希恩斯博士和山杉惠子博士以自己過人的才華,為人類開啟了一扇通向黑暗的大門。”
法國代表激動地離開了自己的座位,“人類失去自由思想的權利和能力,與在這場戰爭中失敗,哪個更悲慘?”
“當然是後者更悲慘!”希恩斯起身反駁道,“因為在前麵那種情況下,人類至少還有重獲思想自由的機會!”
“我懷疑,如果那東西真被使用的話……看看你們這些麵壁者吧,”俄羅斯代表對著天花板揚起雙手,“泰勒要剝奪人的生命,你要剝奪人的思想,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這話引起了一陣共鳴。
英國代表說:“我們今天隻是提出議案,但我相信,各國『政府』會一致同意封殺這個東西,不管怎樣,沒有比思想控製更邪惡的東西。”
希恩斯說:“怎麼一提到思想控製,大家都這樣敏感?其實就是在現代社會,思想控製不是一直在發生嗎?從商業廣告到好萊塢文化,都在控製著思想。你們,用一句中國話來說,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美國代表說:“希恩斯博士,您走的不隻是一百步,你已經走到了黑暗的門檻,威脅到現代社會的基礎。”
會場上又嘈雜起來,希恩斯知道,此時他必須控製住局勢,他提高了聲音說:“學學那個小男孩兒吧!”
會場的喧嘩果然讓他的最後一句話暫時平息了。“什麼小男孩兒?”輪值『主席』問。
“我想大家都聽過這個故事的:一個在林場中被倒下的樹木壓住腿的小男孩兒,當時隻有他一個人,腿流血不止,這樣下去他會失血而死,但他做出了一個能令各位代表汗顏的決定:拿起鋸子,鋸斷了被壓住的那條腿,爬上車找到醫院,拯救了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