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務府中,就剩下她一人,禾晏拄著拐棍出來,正想著去請人找輛馬車,就看見台階上站著一人,一身皎月色墨繡暗紋錦服,站在雪裏,似將雪地都映亮。
“肖玨!”禾晏衝他揮了揮手。
他笑了一下,走上前來。
“你今日怎麼有空?”禾晏待他走近,才問。要說她在兵務府忙的要命,肖玨比她還要忙。
“知道你還沒回去,就來接你。”他道。
禾晏忙挽住他的胳膊,一手扶著拐棍,跳一跳的單腿往前蹦。
她自己並未覺得有什麼,要說腿傷其實已經好了許多,隻是林雙鶴不知道對肖玨說了什麼誇大其詞的話……總之,很多時候,禾晏都覺得自己如今的日子,過的仿佛一個殘廢。
她走了兩步,肖玨突然停了下來。禾晏問:“怎麼了?”
他目光落在禾晏的拐棍上,想了想,走到禾晏身前,微微蹲下身,道:“上來吧。”
“你……你要背我?”禾晏問。
“快點。”
“這不好吧,”禾晏躊躇了一下,“這裏是兵務府,我每日要來這裏務工的,這要是被人瞧見,損了我的一世清名。旁人都知道我在九川的時候是如何勇武無敵,回頭一看媽呀,我連走路都要人背,豈不是很沒麵子……”
“你上不上來?”
禾晏道:“上上上!”
她往前一撲,兩隻手摟住肖玨的脖子,被肖玨輕而易舉的背起來。
肖玨背著她繼續往外走,禾晏湊在他耳邊,低聲道:“就算不管我的清譽,你的清譽呢?別人會不會說,大魏的玉麵都督活閻王看著威風,哎呀,其實在家裏是個妻管嚴……”
“禾大小姐,”肖玨聲音很平淡,“你不想說話的時候,可以不說話。”
禾晏道:“你承認你自己是個妻管嚴了?”
這種時候,肖玨一般都懶得搭理她。
夜裏風聲陣陣,走在路上,清冷的很,他的脊背卻溫暖寬厚,似是可以撐起整個未來。
禾晏心道,肖玨果真是比禾雲生厲害的,禾雲生要是背她走這麼長的路,應該早就罵人了,還要嫌她重。
“肖都督,”禾晏的聲音輕輕的,呼出的熱氣噴在他頸邊,帶著毛茸茸的癢意,“這是不是你第一次背姑娘?”
肖玨的聲音很冷酷,“你是姑娘嗎?”
無人瞧見,他微微彎起的嘴角,和眸中如水般動人的寵溺。
“我不是姑娘嗎?”禾晏疑惑的開口:“那你喜歡的難道是個男人?”
肖玨不說話了。
許是跟他在一起久了,禾晏如今氣人的本事,日漸增長。有時候肖玨也說不過她,但又或許,是懶得與她爭執罷了。
她贏了一局,便得意洋洋起來。
夜色空寂,雪與月亮是一樣的銀白,這一頭安靜,那一頭街道連著夜市,燈火闌珊。
他們背對著熱鬧行走,沿途街角,掛在簷下的殘燈映亮雪地,有人家後院種的梅樹開花,從籬笆裏疏疏的伸出一點,顫巍巍的美麗。
風雪無端,她的心情卻寧靜,回家的路上,夜色正美。
她趴在肖玨的背上,望著天上的月亮,叫他:“肖玨。”
他“嗯”了一聲,聽見禾晏道:“你說,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後的月亮,和現在會有什麼不同?”
肖玨一頓。
“不知道。”過了一會兒,他才回答。
“我想看看幾十年後的月亮,和現在有什麼不一樣。”
肖玨抬眸望去,涼月如眉,梨花點雪,背上人的聲音溫軟安靜,伏在他背上的時候,讓人安心。
“我也想知道。”他眸色柔和下來,瀲灩如秋水,輕聲開口:“所以……一起看吧。”
一起看……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後的月亮。
禾晏嘴角慢慢翹起來。
以後……會是什麼樣子?
或許十年後的街道已經不是這個模樣,或許二十年後的風雪比現在更涼,或許五十年後她和肖玨都已經白發蒼蒼。
但月亮或許和今夜沒什麼不同。
就算是有不同,也沒關係。
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後,山長水遠,世事故人,眼下她是不知道,但是她知道……
她永遠喜歡月亮。
一朵雪花落在麵前人的發梢,禾晏輕輕替他拂去。
隻覺尋常多少,月明風細,今夜偏佳。
“回家吧。”她笑眯眯的催促。
“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