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小十六,在家嗎?”
顧星正躺在屋裏睡午覺,意識懵懵懂懂之間聽到了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喊柳十六,他才熟睡沒多久,睡意正濃,不想醒來,喊柳十六的聲音沒有停下,越來越近,忽然手臂被人拍了一下,顧星猛地被嚇醒。
“嗯?有什麼事嗎?”
顧星睡眼朦朧,眼睛扯開一條縫隙,手臂撐著身子坐起來,那麼熱的天氣,午睡被吵醒,人剛醒來的時候自帶一股子起床氣,心裏煩躁,說話語氣也不怎麼中聽。
老太太毫不客氣地往床邊一坐,質問他:“你是誰?我家十六呢?”
顧星看見老太太的屁股那麼自然地落座在自己的床單上,心裏特別不舒服,看清來人是個老太太,又不好說什麼,隻得耐住性子說:“我是他弟弟,他出門買東西了,你找他有什麼事嗎?”
老太太布滿皺紋的臉由於驚訝臉上的線條更明顯了,把顧星的臉裏裏外外、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嘟噥著說:“什麼弟弟?他哪來的弟弟?”
顧星沒發現老太太的異常,如實說道:“前幾個月來的,你要不去院子裏的沙發上坐坐,柳十六應該快回來了。”
他看著來太太坐著的床單越來越不快,顧星有輕微潔癖,他能忍受和柳十六睡同一張床那麼久,主要是因為柳十六很守“規矩”,一般情況下不會坐在床上,就算坐,也是在床邊墊上一張薄毯,晚上睡覺之前必須洗澡才會上床,這讓顧星省心不少,他糾正了柳十六三四次柳十六就接受了這個兩人之間不成文的規定,但是這個他從來沒見過的老太太直接坐在了他的床上,連墊子都沒有。
老太太再次疑惑地看了一遍顧星的眉眼,還是沒發現他和南風有一絲一毫的相似之處,自從南風從這戶鰥夫家跑了之後,再也沒有聯係家裏了,隻是偶爾聽到其他老鄰居說在哪哪哪見到過南風,比從前還漂亮,穿得很體麵,上車還有人給開門,看起來很氣派。
她第一眼看見顧星就覺得他不是這個巷子的人,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孩子,白白嫩嫩的,再聯想到鄰居說的那些話,不由得懷疑這個突然出現在柳十六家裏,自稱是柳十六弟弟的人會不會是南風的第二個孩子,如果是,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但是老太太看了兩遍,還是沒有看出這個人和南風之間有什麼血緣關係,也和自家老頭沒有相似之處。
但是她很不甘心,南風作為他們的女兒,自己過上了好日子,就不管把自己含辛茹苦養大的爸媽了,最終她還是試探著問了句:“你是南風的孩子?”
顧星對於老太太三番五次打量他的眼神很不滿,皺著眉頭正準備問她是誰的時候,柳十六已經進門了。
“他不是媽媽的孩子,外婆,有什麼事嗎?”柳十六把謊話說得很真誠,顧星看了眼柳十六,瞬間懂了柳十六的意思,沒和老太太搭話了。
柳老太看見柳十六回來,滿臉堆笑,走到柳十六身邊,試探著抓起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說:“我來接你回家吃頓飯,外婆想你了。”
顧星馬上明白了柳老太的意圖,年紀大了,開始念舊情了,想著自己還有一個淪落在外,那麼些年沒人管的大孫子,許多年沒有的親情翻湧而出,迫不及待和大孫子認親了。
柳十六不著痕跡地把手從柳老太手裏抽走,走到床邊拍了拍柳老太坐過的地方,再把碎花薄毯重新鋪好,冷清地說:“我習慣了一個人,就不去了。”
老太太看見柳十六這副模樣,不由悲從中來,她已經七十多歲了,自從老頭走了之後,家裏一直冷冷清清,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她和老頭子本來就不是什麼感情泛濫的人,這一點從當初他們逼迫南風嫁給一個窮鰥夫就看得出來,隻是近來她感到了身子越來越不硬朗,整夜整夜睡不著,明明有個在別人口中過上了體麵生活的女兒,卻從來撈不著女兒的好處,她就這樣一邊恨著南風的無情冷血,一邊惦念起被自己放逐在外的柳十六,這也許是這個時間上唯一可能會在她死之後給她披麻戴孝的親人了,來之前柳老太做足了充足的準備,軟硬兼施,柳十六就算不看在自己是他親外婆的份上偶爾來關心一下自己,也得看在他是自己房子唯一繼承人的份上,在自己最後的這幾年給予自己一些虛情假意。
柳老太筋骨凸顯的手摩擦著臉上的淚痕,聲音哽咽地說:“十六啊,我知道你恨我們當年把你拋下,我是真的沒辦法,你爺爺做的決定,我隻是聽他的啊,他現在都走了,隻有我一個人,哪天滑到死在家裏,爛了,臭了都沒人知道,你希望外婆變成那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