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蓀臉上的表情沒有改變,汪太太卻知道他是聽進去了,也沒有多話。
伯蓀臉上雖然沒有什麼,心裏卻飛速盤算著。這阮佩東那樣清冷性子的人,若非是極熟識了,決計不至於急著過來。可是,他就算真的和曼雲有私情,這樣關切就是要公開了,他若是有這個意思,自己怎麼辦?如今馮司令雖然和直係皖係鬧得有些僵,終歸還是如日中天的人物,他眼前的紅人跟自己提親,實在不敢拒絕。可是,過上一段時間,他們不得勢了,被排擠出去了,自己這女兒連麵也見不上,白白的跟了他去。
伯蓀對曼雲是極器重的,甚至可以說是自己手上的王牌,她的終身大事絕不可以疏忽。他的愛女嫁給馮司令軍中的人,自己等於也是那邊的人了。這可不行!眼看當今的局勢,還是那個東北王和段司令有希望,他可不能輕易下了注。
不過,人家就是來看看,也許隻是禮儀上的往來,被自己夫人小題大做了。如果是那樣,自然要冷淡他一下,免得他真有了這個心思,將來後悔就遲了。曼雲眼界很高,多少貴公子都拒絕了,也未必真的就能看上阮佩東。那個何四爺不是很好的麼?家世,人品,算一算,也是良配了。這些年他耽於仕途,家業竟有些衰敗了。生意上要是得何家的幫忙,是最好沒有的了。曼珺就不能指望了,在那些舊式家長眼裏,活潑得竟有些瘋癲了,除非是極新式的人。可是,北京城裏極西化的家庭,也就外交部一些人和一些商賈之家了。伯蓀又想到舜卿,這個家庭也是極西化開明的,興許能夠接受曼珺。不管他將來是二女婿還是三女婿,要是真的能成為自己的半子,就真的無可限量了。
不過,曼珺那樣獨立,興許有她自己的主意。前一段時間忙著排練,連何家的舞會也看不上。自己特意去查了和她一同排練的幾位男學生的家底,竟也有幾個家世很不錯的。若這頭能成,伯蓀倒樂意做一個任子女自由戀愛結婚的開明家長。
至於世番,真叫他發愁,不知道向誰,養成了與世無爭的性格,隻怕將來也就做一個教授,或者進教育局那樣的清水衙門。不過,當今政府大興教育,也未必真的沒有前途。若真的成了知名學者,汪府也能加深些根底。唉,伯蓀心裏歎息,他唯一的兒子,竟是最沒有競爭意識的人,白白培養了二十年!
伯蓀這裏有他的擔心,曼雲也有她的憂慮。雖然因著這病,免去了很多應酬和麻煩,可是一件十萬火急的事情就擺在眼前,羅發要是再不收拾,怕真有害了小璃的一天。那個時候,她怎麼對得起小璃這些年的追隨?
可是,這個人圓滑的很,又是閆氏的心腹,他們都做足了功夫,要算計自己的人。曼雲躺在錦緞被子裏,一陣陣的發冷。
第二天黃昏的時候,佩東果然來了。隻是送了一瓶外國墨水,又問了問曼雲的病情,還沒等伯蓀按著原計劃冷落他,便走了。於伯蓀來說,自然覺得自己的一番顧慮完全沒有道理,人家不過麵上問兩句而已,何至於這樣!在他的心裏,總歸有些懷疑汪太太的定力了。
汪太太自然要辯駁一番:“這個阮少爺,真是冷淡性子。聽差還說,阮少爺一聽雲兒病了,急急的當時就要過來。這些下人的話,果然是信不得的!”
伯蓀眼睛裏波瀾不驚,說道:“你也是一時不察,可是這樣的人,以後還是不要使喚他傳話,免得誤事。”
汪太太忙笑道:“經過這樣的事情,我哪裏還敢用他?以後就叫他做一些粗活罷了。”
他們夫妻二人,各有各的心思,佩東也是為著避嫌,才連曼雲的院子也沒有進。可是心裏,總是惦記的,又沒法子托誰來打聽,隻好自己著急。自己與曼雲的事情,雖然知道她的心意,總是確定的,可是她的家庭,未必是接受自己的。這樣貿貿然告知了母親,總覺得將來汪家那邊有什麼不好的言論,於他自己,是可以忍受的,但是委屈了母親,豈不是自己的罪過?因此佩東也不願意輕易驚動母親。夜黑透了,他才從汪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