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哦,兩百塊錢,買一輛永久的自行車還有的剩,就這麼給出去了?”

“人都要死了,娶個媳婦有啥用?破四舊都這麼久了,還信啥算命的瞎子說衝喜呢?”

“再說了,人家可是城裏人,指不定啥時候就回城裏不回來了,錢扔水裏還能聽個響呢!買這麼個喪氣玩意兒回來,膈應誰呢?”

臨近年關,天寒地凍,西屋也沒生個火。

蘇桃坐在窗邊,看著窗紙上貼著紅豔豔的囍字,不時跺跺凍得發麻的腳。

外頭的叫罵聲有些難聽,她當沒聽到。

抿了抿唇,轉頭看向對麵床上躺著的男人。

那是她今天要嫁的人,顧長樂。

半年前,顧長樂替生產大隊送穀子去縣城,半路遇上泥石流。

連人帶車翻下了山崖,顧長樂傷了腦袋,一直昏睡不醒。

在縣裏的醫院躺了快半年,顧家人說沒錢了,死活要把人拉回來。

村裏的赤腳醫生看過顧長樂的傷,說是沒幾天好活了。

顧家奶奶不信,找了個瞎子問了幾嘴。

回來後,二話不說拿著自己的棺材本兩百塊錢上了她家。

她媽病了,得拿錢看病。

她家雖然是城裏人,可拿不出那麼多錢來。

爸說,她十八了,嫁誰都是嫁。

她不是不知恩的人,那兩百塊錢能救媽的命,她願意嫁給顧長樂。

蘇桃起身,給顧長樂掖了掖被角。

“顧長樂,今天起,我就是你媳婦了。”

走近了,她才第一次看清顧長樂的模樣。

顧長樂生得濃眉大眼,那眼睫毛就跟兩把小刷子一樣,五官及其周正。

躺在那也能看出,身量高大。

許是太久沒見太陽,皮膚白得像雪花膏,頭發也有些長了。

蘇桃伸手,想替顧長樂把蓋住額頭的頭發撥開些。

忽然,門被重重推開。

門板撞在牆壁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蘇桃嚇了一跳,猛的回頭。

來人是顧家大兒媳李春妮,剛才就是她在外頭叫罵。

許是覺得光在外頭罵不過癮,她索性進房來找不痛快。

李春妮挺著五大三粗的身板,眯著一雙眼打量著蘇桃,粗黑的臉蛋又黑了幾分。

“就這?我還以為兩百塊能娶個天仙呢!也不怎麼樣嘛!”

不就是臉蛋圓點,皮膚白點,眼睛大點,和她差不多。

她上下打量著蘇桃,想到那兩百塊錢,肉都疼了。

“你們家收了我們兩百塊錢,連個蛋都沒給你陪嫁不說,連衣服都沒給你做一件?你就穿著這身爛布嫁過來了?”

“是想讓我家給你做新衣服?你們蘇家人可真不要臉,還城裏人呢!啊呸。”

王菊仙聽見動靜走進門,笑著拉了李春妮一把。

“春妮,今兒個是長樂的好日子。”

“你別嚷嚷嚇壞了新媳婦,畢竟兩百塊錢呢!人嚇跑了,錢就打水漂了。”

李春妮自然沒把這話聽進去,白了蘇桃一眼。

“媽,什麼好日子壞日子,你看這短命鬼還能活幾天?”

“等短命鬼一死,她難道會在這兒守寡?長的就是個不安分的樣子,別到時候壞了我們家名聲……”

李春妮罵歸罵,卻不敢靠近顧長樂的床半步。

蘇桃性子溫和,不習慣和人吵架,但李春妮這話實在不中聽。

“我不要新衣服,我媽病了,錢得留下給媽治病。”

“還有,顧長樂好好的,我不會守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