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入宮一日的單喜不知道深深宮廷裏容不得一個婢女的嬉笑聲,還好,她在被人責罰之前遇到了女將軍。
那日宮門大開,為的是迎接大將軍班師凱旋。
將軍座下的駿馬名為“初雪”,是一匹性情如名字溫馴雅致的黑色三河馬,而其氣度同形體,卻與“初雪”的柔情繾綣,不啻雲泥;此馬足有四尺六寸,肌膚油黑健美,氣質悍威。尚有一景可與此同日而語,那便是馬背上高坐的那位,身著靛青盔甲,腳踏鐵馬蹬,素手擒韁繩,英姿颯颯持長(長)槍的大將軍,瓜爾佳孜婠。其人與馬,如天上飄雲,與地上落葉。
單喜隻聞得厚厚的“噠噠”馬蹄聲,想是層層疊疊而來的,但還來不及抬頭張望,便被身邊的同伴拉住手臂扯低了肩膀,她隻得低頭,壓聲驚呼,好奇心在同伴分外緊張害怕的呼吸間,在周圍緊張嚴肅的沉默中,漸漸像綻放的六角白雪被擠成了落魄的水。
皇宮重地,東左側麟門,迫玄道上,重兵把守。
新生宮婢需熟走三宮六院、四房八殿,包括這東西南北正偏十六門,行至麟門,僅僅是走過皇宮的第一道關卡,小婢不知輕重,在這第一道關卡上就牽連同行人失了麵上那把鎖,恰逢將軍回朝,險些擾了隊伍掃了興,罪上加罪!
然,凱旋的隊伍穩當行過,將軍之責堪堪躲開,女官的責罰卻如棍棒一根,當頭劈下。
“你們兩個!”尖銳的女聲才壓低著響起,雙人並肩的宮女便立刻步伐統一有序地散開了來,一直到單喜那排。
兩個稚女與麵目嗤怒的凶惡女官照了正麵,紛紛抖動著墨黑的眼珠,顫顫巍巍。她們當然還記得,幾個時辰前,這位女官已將規矩一一交代,告誡眾人不得侵犯,否則……長尺掛在腰間,並非虛設。
“這裏是宮裏最不容疏忽怠慢的迫玄道!”領頭人怒目圓睜,“過來時我已好說歹說,讓你們安分守己,隻需低頭前行,牢牢記住腳下的路!你們兩個可倒好!”說話間,女官的隨身罰尺已被橫在掌心,她一道道輕拍在自己的手心裏,拍出清脆駭人的動靜,“在這裏,你們當眾發笑那就是不成體統,可我打你們,任憑你們哭喊,打的都叫理所應當!”
母親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萬萬不可入宮,而今迫於無奈入宮為婢,不消一日,單喜便深有體會。
女官露出凶神惡煞的一麵,唬得人心驚膽顫,正欲將那小麻雀似的人兒抽打兩下,以示懲戒,但抬眼看見朝這邊而來的人後,她霎時失去了宮中摸爬滾打得來的橫勁兒,反之而生忐忑之心。
來者,身下乃一匹黑烈馬。烈馬接近與人同高,四蹄踩地卻如踩雲端,不聞聲響。
“剛才,是誰在笑?”
話音落,迫玄道上,鴉雀無聲。
手下的人放肆卻剛好遇上了朝野聞名的大將軍,本以為那支氣勢磅礴的隊伍繼續向前是劫後餘生……這可怎麼辦,都怪這死丫頭……
宮婢都因女官的神色而屏息,她們一動不動,不敢回頭偷看一眼是誰讓女官這般花容失色,但前麵女官訓斥時的顏色狠厲以及此刻的驚恐失神對比,她們已然隱隱明白身後那位聲音好聽的女子,是何方神聖。
這來來回回的眾人心思,實則隻是一棍棒拍上手掌的功夫。
許是沒有見識而來的膽量,也可能是落魄的水得到了拯救與嗬護,單喜細細琢磨了那溫柔的聲音,轉過頭應人道:“是我!”
是她發出的笑聲,既然無人替她應答,那她就要自己回應。單喜寬慰自己冒險出聲的受驚心髒:這是女子該有的賢良淑德,是母親一直以來的教導!
隻是,單喜回頭看見那人後,才想起來她竟忘記了以“婢”自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