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昏暗,此時已經子時。
顧府明燈長燃,掛在簷下,風將來往的人影輕輕吹晃。
顧府門房領著他穿梭在長廊間:“沈公子,還有幾步便到了。”
沈意遲垂著頭淡淡的應了聲。
其實如果可以,她希望這條路沒有盡頭。
但這件事大抵是幻想,如同過去十八年中她其他的奢望,一樣實現不了。
門房在房間外止步:“沈公子,小的就不進去了,二少爺還在等您,您請進吧。”
沈意遲輕聲道了謝,抬步推開門。
房內裝潢奢華,為了避人耳目,鴉青色的簾子早已放下,屋內重重疊疊的都是金珠門簾,燈火大盛,宛如一場盛宴。
一個女子隻穿著褻衣在地上低低的哭著,花兒般細嫩的肩膀一顫一顫的,我見猶憐。
等沈意遲走過了屏風,楚清遠的樣子就再一次落在了她的眸子裏。
劍眉星目,多情眼眸,幾年的從軍讓他麵部的線條更加鋒棱,可麵上卻高傲自滿,與多年前分毫不差。
但世事變遷,如今她們家理虧,姓楚的又身居高位。
沈意遲低著頭,朝楚清遠行了禮。
“楚小將軍。”
楚清遠這才瞥了她一眼,將她如今身披黑袍的模樣盡收眼底,良久冷哼一句。
“沈大公子架子挺大的,讓本將軍等了你好久。”
刁難如期所至,沈意遲垂首,聲音不卑不亢:“是在下的錯。”
“知道錯為什麼不改?”楚清遠接過婢女遞過來的茶,冷笑一聲:“你一個罪人之兄,還敢在我麵前站著。”
沈意遲略微僵了僵,順從的跪了下去:“楚小將軍說的是。”
楚清遠這才滿意,抬手讓他起來。
跪在地上的少女哭哭啼啼的朝她喊了句:“兄長。”
沈意遲冷冷的看著她,話卻是對楚清遠說的:“楚小將軍,此事是我們沈家之過,將軍想如何都是情理之中……”
他本已經睡了,婢女花莞跑過來說她妹妹沈意茗在宴會中勾引楚小將軍,甚至還下了藥,楚清遠暴怒之下差點捏死沈意茗,幸好被人攔了下來。顧府密而不發,楚清遠執意要麵見把人接走的沈府之人,這才有了這一幕。
沈意遲頓了頓,在沈意茗更加悲慘的哭聲中心軟了,艱難道:“但若有轉寰的餘地,還請您放舍妹一條生路。”
楚清遠的眸光便肉眼可見的鋒銳了起來。
放她一條生路?
他冷哼。
顧府這邊已經有許多人知道了,難不成他還得去幫她遮掩?
“你憑什麼和本將軍談條件?”
他手指扣在桌案上,身旁的熏香靜靜燃放。
“求將軍垂憐舍妹年幼。”
她說完不見頭頂傳來任何聲音,終究狠了心腸,直直的望著楚清遠:“若有來日將軍能用到沈意遲的,沈意遲必將……為將軍,萬死不辭。”
沈意遲白淨的容貌在燈火下鍍上一層柔和的金色,原本又臭又冷的人瞬間柔軟了起來,像是天邊近夜的雲,在天邊輝煌的流動。
楚清遠眯細了眼,莫名的覺得心情舒爽。
昔日他為上座,被夫子稱讚,百般看不上鬥雞走狗的他,雖說身份懸殊,可他楚清遠又不瞎,沈意遲眼睛裏明明白白的輕蔑確實是他在戰場奔波絕望時最有效的強心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