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公安局嗎？”
“唉……”一聲歎氣，“這裏是地獄。”這個看起來友善的五十多歲胖獄警看了站在門口的持槍武裝警察小聲地說道。
“無論你是誰，無論你是否有罪，進了這裏，就沒有所謂的罪犯或者是，自由人了。”他看了看圖刃，眼神中透露出無奈。
在事由一欄上，他簡單地寫下：“殺人”的字樣。
圖刃明白了。此前的預測是正確的，有人的確要置他於死地。看來自己是無法清清白白地從這裏走出去了。
他想起了他的砍斧。在睡覺之前，他把它放在枕頭底下了。
填完了表格，胖獄警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在上麵磕了一個印章，撕下來，把複印紙下麵的備份交給他。
“拿著。這就是你的身份了。”他說。
圖刃點點頭，拿起紙張一看，上麵的編號是“3566”。
——好吉祥的數字。圖刃心中苦笑。
“走吧。別磨磨蹭蹭的。”一個警察不耐煩地催促道。
圖刃隻得快步跟上去，穿過一道長長的走廊。
廊頂上方的日光燈白慘慘的發出青綠色的光芒。一盞接著一盞，有節奏，但又帶著一點不現實感。
旁邊就是牢房，厚重的鐵皮房門，上麵露出一個一個的方形洞口。洞口的外麵有一把鎖，鎖上小洞。而旁邊是更大的一把鎖。用來鎖住整個鐵門。裏麵沒有聲響，悄無聲息。仿佛住著死人。
而當第二天早晨，那些死魂靈從床鋪上起來，猶如一隻隻肮髒的蒼蠅一樣開始嗡嗡亂叫的時候，圖刃才意識到這裏的生命的存在。卑微的、扭曲的、下賤的、可憐的生命。
沒有其他聲音的襯托，這腳步聲就顯得特別悠遠和孤寂。夾雜讓人無法釋懷的冷漠。
來到了一件屋子。獄卒打開房門，門洞大開，裏麵鋪出一股腥臭氣味。
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進去吧。明天提審。”獄卒冷冷地說。
“可為什麼不是現在？如果在四十八小時之內無法有充分的證據證明我的無罪，就必須把我釋放。”圖刃大聲說道。
“哼！進了我這裏，你以為你還能出去嗎？真是做夢！”
警察把圖刃推了進去，獄卒咣當一聲把鐵門關上，嘁哩喀喳地上了鎖。然後他們的腳步聲就越來越遠了。
他們沒有把鐵門上的小窗鎖上。
圖刃抓住鐵柵欄，朝著外麵聲嘶力竭地喊道：“我是無辜的！我沒有罪！我沒有殺人！你們快把我給放了！！我沒有殺人！……”
他一聲聲聲嘶力竭的呐喊穿蕩在冰冷的水泥色長長走廊裏麵，回聲短促有力，但很快就被無聲的力量給吞噬了。
那腳步聲越來越遠。對於他們來說，這樣的事情太多了，這僅僅是例行差事而已。見過來到太多的黑暗，你也會如此的沒有一絲的猶疑。就像是屠宰場，一頭頭動物在他們的眼皮底下死掉，沒有人會憐惜。
“我沒有殺人，真的沒有殺人，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圖刃突然感覺了一絲絕望。是的，他從來沒有感到如此絕望過。他感覺死亡離自己越來越近。孤立無援。無依無靠。所有的可以握手的東西越來越遠。自己仿佛已經墜入無底的深淵。
他一次一次地撞擊鐵門，回應的隻有那冷冰冰的回聲。
“沒有用的……”
突然之間，幽靈一樣的聲音在自己的耳畔響起。
“啊！”圖刃一個激靈，跌坐在地上。
“是誰？是誰在說話？”
“是我。”
“你是誰？”
“這你現在不需要知道，以後自然會明白。”
“你是人是鬼？”
“都一樣。到了這裏，人和鬼差不多。”
圖刃的眼睛逐漸適應了牢房裏的黑暗。這時，他才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出現了牢房的角落裏麵。
這個影子固定且僵硬。
圖刃看到他的影子，心中稍稍安定下來。
“我沒有殺人。真的沒有殺人。”圖刃重複一遍說，“他們冤枉我了。真的。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抓我。”
“我知道你沒有殺人。”那人冷靜地說。口氣平穩的仿佛平整的南極大陸。
“這……”看到這人這麼確定，圖刃反倒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到了這裏的人，誰又殺過人呢？我們都是替罪羊而已。”那人說。
“我不知道。我也隱隱約約感覺好像有人在陷害我，給我下了一個圈套。或者說就是栽贓嫁禍。”圖刃說。
“小兄弟。看來你還不諳世事。我告訴你，明天你要有心理準備。更要有身體上的準備。什麼也別說了，也別想。既然已經來了，就別想再順順當當出去了。罷了。這裏就一張床，你上來躺一會兒吧。”那人說完，起身。圖刃這才借助從外麵照射進來的微弱燈光才稍微看清楚他的身形和麵貌。
骨架高大，麵容瘦削。大概是因為長時間的營養不良的緣故，腮幫有點凹，顴骨突出，一身橫條的犯人服穿在身上顯得寬寬鬆鬆。但是肩膀很寬，如果能夠重新回膘的話，肯定是一個非常健壯的人。
圖刃想了想，爬到了那張床上。床上腥臭不堪。但是到了令人絕望的快死的境遇，誰還會在乎這樣的環境呢？
那人走了幾步，重新坐下，坐在冰冷的地麵上，身體靠在牆角，頭仰朝上。閉上眼睛。一言不發。
圖刃躺在床上，眼睛閉不上，他一閉上眼，總是想起自己的家人，看到母親那撕心裂肺的哭泣，看到父親和哥哥。看到夏清兒。想起前天晚上的那個吻。想起王大媽，玉兒姐。想起那麼那麼多的人。
他們越來越遠。越來越虛無縹緲。
圖刃閉不上眼睛。閉不上。他睜著，大大地睜著，看著上空。看著那夜蟲在飛舞。邪惡的幽靈在不停地幻化出醜陋的麵孔。朝上看著，想像那樓層之頂的青色天空。那青天之上的小鳥和白雲……
然後，他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