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胡同裏沒人挑明,但是,誰的心裏都明明白白地知道這件事。玉兒姐的父親自打知道這件事情之後就犯了腦溢血,一病不起,躺在病床上,什麼都需要別人照顧。王大媽忙裏忙外,卻仍舊是個熱心腸,她仍舊樂觀,日子畢竟還要繼續下去。
“人活著,就是為了受難,就是為了贖罪。”她經常這麼說。無論是人多的時候,還是孤單的時候。總是自言自語,或者說,對著另外一個遊蕩的影子。
玉兒姐越來越不回這條狹窄髒亂的胡同巷子了。她仿佛已經拋棄了這個家。而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又像是她被拋棄了。
……
圖刃回想著,記不清上次見到她是在一年前,還是一年半之前。那個時候,玉兒姐抽著煙,拎著小坤包,從他的身旁經過。
僅僅是擦肩而過。她已經不認識他。
可是,圖刃明明看到,在遠去不久,那個妖嬈豐滿的身形朝後看了一眼。
那一眼的落寞和複雜,讓圖刃永遠都不能忘。
……
踏著搖搖晃晃的及噶作響的樓梯,圖刃朝樓上去。古舊的仿佛百歲的板樓,實在是不適合再居住了。
“哥,我回來了。爸回來了嗎?”圖刃遠遠地朝著屋裏喊。
“還沒呢。”亂蓬蓬著頭發的哥從廚房裏麵探出頭來,看了圖刃一眼,“我正在炒菜,不巧沒有鹽了,你趕快到街角的小賣店去買兩包去。錢在第二個抽屜裏。”
“好。我馬上去。”
圖刃趕快放下書包,從抽屜裏麵摸出兩枚硬幣,飛快地跑下樓梯。一路小跑,奔著小賣店而去。驚起了一兩隻麻雀,驚嚇了一隻過路的家貓。
……
“你確認是他嗎?”
“是的。當時我看的清清楚楚。的確是他。”
“如果弄錯了,你會把我們大家全部都害死的。”
“這個我知道。放心吧老大。如果我搞錯了,自己也脫不了幹係,肯定一起進去。到時候吃了槍子兒,我也不會比大夥兒少一顆。”
“好。”這個聲音點點頭,“如果你確認無誤,那麼下麵的事情就好辦了。我想你知道該幹什麼吧。”
“知道。你放心吧老大,我絕對不會出現一絲的差錯。”
“嗯。去做吧。別拖延時間。”
“好。” ……
兩條黑影就在不遠的地方站立著。煙頭所發出的暗紅色光芒一明一滅。淡青色的煙從鼻毛濃厚的鼻腔中噴出,一會兒就被罅隙裏的風吹散。
那個粗壯的中年男子把剩下的小半截煙頭扔在地上,抬起一隻堅硬的硬地靴式皮鞋的鞋跟,踏在了那顆煙頭之上,狠狠地擰了擰,然後抬腳。光芒熄滅。硬地靴式皮鞋,帶著有節奏的叩擊硬質路麵的聲響,離開了。
約莫半分鍾之後,另一個中年男子也離開。
他的身形瘦削,但是看起來比較陰沉。一頂黑色的禮帽蓋住了大半個麵龐,但是可以看得見胡子拉碴的淡青色下巴。尖銳,帶著一絲惡狠狠的不懷好意。
兩條黑色的身影一前一後地離開。很快消失在了這到處是天線和電線,潮濕低矮房屋鱗次櫛比的貧民窟裏。
…… ※※※※※※
圖刃拿著兩袋鹽從那邊飛快地跑了回來。然後“噔噔噔”地上樓,把其中一袋遞給了哥哥。另一袋放在了櫥櫃裏麵。
“還有一袋放在櫥櫃裏麵了,以後想起來用,別忘記了,哥。”圖刃朝裏麵喊道。那裏麵正響著“辟拉辟拉”的油爆聲。
“知道了。下次用直接在櫥櫃裏麵拿就是了。——怎麼今天回來的這麼早?準備的怎麼樣了?可離中考越來越近了。你可要抓緊,我們家就指望著你能考上個好學校,能有個好的前程,好出人頭地,給我們爭光呢。”
“知道了。”圖刃有些不耐煩地說。這話,無論是哥,還是父親,還是母親,都已經說了千百遍了。他雖然耳朵裏已經聽出了膙子,可是這話無論是哪一次說出來,他感覺自己身上的壓力就加大了一份。
而可惡的第一次模擬考試,他的英語又拖了後腿。唉……
如果按照這次模擬考試的成績,自己是很難考上本校高中部的,更別說市立第一高中了。那簡直就像是做夢。
圖刃頓時對任何事情感覺索然無味起來,拿出英語課本,開始拚命地記單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