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瑟瑟,帶起京城寒涼一片。

銅雀大街上冷冷清清,唯見朝散大夫秘書郎宋家門前稠人廣眾。

“賜婚聖旨已到,還請宋姑娘接旨吧。”新帝身邊的蘭亭姑姑將一卷明黃卷軸遞至宋家大姑娘宋姝眼前。

今日天寒,宋姝穿了件八寶玲瓏羅裙,外罩銀鼠毛的褂子。她站在府門前,柳眉輕挑,鳳眼微睨,小巧精致的臉是一貫的張揚淩厲,望著麵前的聖旨,既未接下,也沒開口。

蘭亭姑姑見她紅唇一翹,似笑非笑的模樣,心裏開始沒底……

宋姝打小在大聖皇帝身邊兒長大,倒是比嫡親的公主還要更加得寵些。

她從小喜歡太子無咎,大聖皇帝也是一早兒認準了她做太子妃,誰知大聖皇帝駕崩,太子一朝繼位成了新帝,卻是立刻翻臉,不但沒有允她皇後之位,還用一紙賜婚來下她的麵子。

蘭亭姑姑打小兒看著宋姝長大,知道這姑娘性子乖張,見她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一時之間也拿不定主意。

宋姝還未發聲,她身邊的宋二姑娘宋娟倒是等不及接了口:“阿姐,此乃聖上賜婚,你愣著作甚,怎的還不接旨?”

宋娟今兒特地起了一個大早,早膳都沒用,跟在宋姝身邊就是為了看一出好戲。

她這位姐姐,從小到大張揚慣了,誰也不放在眼裏。

這不巧,摔了一個大跟頭。

望著那紙明黃賜婚,宋娟幸災樂禍的同時也不由感歎——新皇也真當薄情。

大聖皇帝還在世的時候,他衝這宋姝一口一個表妹叫得親切,這先皇一走,轉眼就換了一張麵孔,還要賜婚宋姝於雍王。

這雍王晏泉放在一年前,那也算是良人。

縱使為人冷淡了些,但也是手握重權的肱股之臣,又長了張好皮囊。若是嫁到雍王府當王妃,這輩子不愁權,不愁錢,那也是個好歸處。

可事到如今……

宋娟臉上浮出一絲促狹笑意,接著催促道:“阿姐,快接旨啊。”

宋姝轉頭睨了她一眼,見她看好戲的模樣,深知她這同父異母的妹妹一早便想看她落魄了。

上輩子,倒也真的如她所願了。

那時,也是在這宋府門前,她從蘭亭口中聽聞賜婚一事,氣到發瘋,一把奪過聖旨來,撕了個粉碎,過了兩天便帶著拂珠倉皇逃出了京城,此後二十年再沒回來過一次。

不過這回……

丹鳳眼中含了些玩味笑意,她上前兩步,躬身從蘭亭手中接了旨。

“臣女領旨。”

清麗的女聲回蕩在宋府門前,叫一眾人險些跌了下巴。

宋夫人站在不遠處,看著宋姝沒哭沒鬧,反而含笑接了旨,柳眉狐疑蹙起——

她這繼女的性子她再知道不過,唯我獨尊慣了的,發起脾氣來不管不顧,就算是在大聖皇帝麵前照樣敢摔盤子摔碗。

如今在她素來愛慕的新帝手裏栽了這麼大一個跟頭,不聲不響認下便也算了,這臉上還帶著笑模樣?

宋夫人怎麼看怎麼覺得有貓兒膩。

宋姝並未理會旁人啞然目光,將卷軸收好,轉身回了宋府。

*

院子裏幾十年如一日地姹紫嫣紅,繁花似錦,就連這蕭瑟秋風也卷不去院子裏的萬千色彩。

宋姝的目光碰觸手中聖諭,不由慢下了步子,緩緩將它展開——

秋葉隨風落下,恰好落在了朱筆描繪的人名上:晏泉。

她眼前忽然浮現出一張清冷俊朗的臉來,薄唇緊抿,卻是含著譏嘲的模樣,沉聲讓她“滾”。

前世今生,那是她最後一次見他……

宋姝的母親秦國夫人當年因晏泉而死,這十幾年來,她便也一直視晏泉為殺母仇人,從未與他有過好臉色。

彼時,她受了太子無咎的囑托,假意去雍王府與晏泉和解,實則卻是想去偷他的軍機令牌。

蠢笨如她,自是不知道無咎的算計,隻想著,晏泉若是遺失了軍機令,定會在朝堂上得大聖皇帝一陣好罵。

隻要是晏泉日子難過,她便開懷了——抱著這般打算,那日她去了雍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