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革命眯起眼睛,手裏的煙袋鍋在鞋底子上狠狠敲了幾下,砰砰作響,真想上去給這小子一鍋子:這家夥要麼就是心術不正,要麼就是認死理,不論是哪一項,都對收購站的發展不利啊,食品公司的領導長沒長腦袋,派這麼個愣頭青來當站長?
“小子,跑這裝橫來了,欺負人也沒這麼欺負的吧。”王三炮嗷嘮一嗓子衝到前麵,手裏的獵槍指著程磊:
“老子這輩子竟打野牲口,還真沒打過人,你小子想叫我破戒是不是!”
程磊麵色竟然一點沒變:“少唬我,在部隊,我也是天天槍不離手。我不是來偷來搶,我這是革命工作,你要是再用槍對著我,就把你抓到公社武裝部去!”
“三叔,這事跟大夥都沒關係,錢是我欠的,我想辦法還錢就是。”胖子真擔心把事情弄大,不好收場。靠山屯雖然窮,但是都能擰成一股繩,有事全上,程磊這小子就算是部隊出來的,估計也得躺著回去。不過要是弄成暴力事件,靠山屯平靜的生活因此打破,卻不是胖子所希望的。
“黃同誌,明天我還要帶武裝部的人來,不還錢就抓人,當然還要抓雞。”程磊的目光掃視一圈,然後走回吉普車,打開車門鑽進去,吉普車轟鳴幾聲,然後緩緩駛出靠山屯,隻剩下一團塵土,慢慢散落。
“這事透著蹊蹺,胖子,你沒得罪過這家夥吧?”車老板子小聲詢問胖子。
“我也是今天頭一回見到他。”胖子心裏也搞不懂,這個程磊怎麼就看他不順眼,難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還是別有用心?
想不明白就不想,胖子把地上的菜筐拎起來:“走,先吃飯再說。”
“討債的都堵腚門子,你小子還有心思吃。”李隊長瞪了胖子一眼:“這事不能鬧笑話,我看他開的車就是武裝部的那輛吉普車。”
剛才程磊的氣焰雖然囂張,不過人家確實占理,李隊長也不好說啥,直到這個時候才出來主事:“胖子,等一會我用大喇叭吆喝一下,讓大夥給你湊錢。我就不信了,咱們一百多戶,還湊不出一千塊錢。”
胖子心裏一陣熱乎,想起上次大夥給二柱子湊錢的事,想不到竟然這麼快就攤到自己身上。
村裏的情況他心裏很清楚,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有倆閑錢,過年也都花個差不多,新糧還早著呢,根本就沒有來錢道。即便有幾戶手裏有點存款,可是現在天也晚了,到公社就天黑,信用社早就下班。
胖子撓撓腦袋,竟然點頭答應,他現在也不能變出錢來,再說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盤:既然準備和鄉親們一起幹,就先看看能不能共患難。
李隊長直奔公社,很快大喇叭的聲音就響徹靠山屯:“鄉親們哪,說個事哈,胖子欠收購站一千多塊錢,今天人家來要賬,明天要是還不上錢,就要抓小雞拉走。誰家裏有錢呢,都幫一把,多有多拿,少有少拿。”
一連播了三遍,各家各戶就開始翻箱倒櫃,胖子平時為人厚道,招人待見。再說像二柱子那樣的,大夥都幫著掏錢,胖子這就更不用說,那麼老大個雞場在那支著,這錢黃不了。
不過大多數人都是有心無力,家裏的活動錢有限,能拿多少拿多少吧。
大喇叭一響,胖子就跑回家,叫大辮子準備好紙筆。不一會,王三炮就風風火火跑進來,在兜裏掏出一把錢,圓角分齊備,胖子一數,三十二塊六毛八分。
陸陸續續,不少人家來送錢,有的幾塊,有的幾毛。胖子幹脆找了個簸箕,把錢都往裏麵放,到了最後,簸箕都快滿了。
“胖子叔,這是我的。”二肥子領著一幫小子跑進來,手裏掐著毛毛錢和鋼嘣,這基本都是胖子給他們壓歲錢裏麵沒舍得花的。
大辮子整整寫了兩張紙,然後開始彙總,胖子在另一邊查錢,最後一對,正好是七百五十多塊錢。
胖子嘿嘿一笑:“看來我的人氣指數比二柱子要高。”說完把自己的錢也取出來,一共將近一千塊。
小雞和大鵝的欠款一共是一千零十六塊多錢,現在還差將近二十塊。
“差不多了,這二十塊錢,實在不行就把麝香給他點就夠了。”胖子長出一口氣:還行,靠山屯的父老鄉親夠意思。
“胖叔叔,缺多少,我這還有呢!”奇奇抱著個小紙盒子跑上來,呼啦往桌上一倒,全是鋼嘣,她自己一數,足有一塊多。
“要是以前,我的壓歲錢就——”小丫頭顯然也有點失望,差點說錯話,幸好及時收住嘴。
大辮子在櫃裏也掏出一個手絹包,裏麵差不多有十塊錢,也交給胖子。胖子拿起筆,笑嗬嗬地說:“我把你們倆的錢數也都記上。”
“還有心思開玩笑,自己家人還記啥賬。”大辮子看著胖子笑嗬嗬的胖臉,心裏納悶:怎麼就沒看過黃大哥啥時候上過火呢?想著想著忽然臉上升起兩朵紅雲:自己家人?誰跟他是一家人了,臭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