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貞觀六年起,除了阿娘的痊愈,李承乾從未如此舒心過。
壓抑得太久了啊!
好在李承乾雖得意,卻未忘形,很快向柴令武請教:“表兄,長孫澹推去秘書監很順利,房相加太子少師也在情理之中,可魏相加太子太師,吾未看得明白。”
“魏相為人方正,不苟言笑,對孤亦未必有多少好感,為何會同意成為太子太師?”
不同於房喬的掛名,魏徵成為太子太師,等於是正式為東宮站台了啊!
柴令武輕輕啜了一口茶水:“能想到這一節,說明你還沒昏頭,可以搶救一下。魏徵立場端正,恪守禮法,有點老夫子的感覺。”
“他出任太子太師,維護的不是你,而是嫡長子繼承製。他說話可能難聽些,卻沒啥惡意,這個你要與前麵趕走那些人區分開來。”
魏徵的脾氣確實剛直。
最大的問題是,東宮不可能每次都把那些僚屬趕走了,適當的妥協得有。
至少魏徵沒有壞心眼。
李承乾放下茶杯:“孤並非不知好歹之徒,魏相若公正,孤自當以師禮相待。偶有言辭冒犯,但非於誌寧等肆意汙蔑,孤豈能不垂手聆聽教誨?”
柴令武大口飲盡熱茶:“寺、坊、率,詹事府已經下了符文,全麵實行連坐製。一人犯事,十人坐死,事先檢舉者可得赦免。”
連坐製這東西,在這片土地上生存了幾千年,自有其原因。
殘不殘忍?
殘忍。
對被連坐者公不公正?
不公。
有沒有冤魂?
數不勝數。
然而這終究是最便捷、成本最低廉的防範手段。
連坐製下,每個人都需要瞪大眼睛,舉著放大鏡,細細地查看同僚的一舉一動,一些小毛病可以無限推演。
人人自危之時,偽裝得再好的人都難免會露出馬腳。
特殊時期,這個方法確實管用,卻不能長期施行。
否則,人會崩潰,會出現太多難以預料的事。
李承乾並不同情這些屬官,畢竟當初那些魑魅魍魎的潛入,嚴格地說,現在的屬官也需要背負責任的。
真以為站在東宮的險地上,一句“不知情”就可以全部推卸掉嗎?
“東宮之事,殿下自己用心經營,否則日後怎生經營天下?”柴令武起身。“臣畢竟還兼著鴻臚寺的差事,那頭也需要用心。”
李承乾飲盡茶水,聲音苦澀:“其實,吾知道,陛下從頭到尾都想易儲,青雀那蠢貨不過是前驅。孤,了不得是戾太子第二,到時候別人再假惺惺地撒上幾滴眼淚,太廟裏嚎幾聲就是了,世人還得稱讚仁義、愛子,哈哈!”
“天大的笑話!在這種人眼裏,真會有‘愛’麼?”
柴令武歎了一聲,僭越地拍了拍太子的肩頭。
大表弟成熟了,看清帝王家所謂的親情了,難免倍受打擊。
“臣不許太子內宮的人入外宮,太子可得克製啊!”
這句話的真實用意,是告訴大表弟,不要再對稱心抱有幻想。
李承乾苦笑著伸出左手,然後再伸出右手。
柴令武秒懂,繼而在太子苦笑的麵容前,放聲大笑。